这哪睡得着啊。他有气无力说:楼观雪,你把我半年后的希望弄没了。
楼观雪一下子被逗笑了,语气却比夜风还凉:希望?呆在我身边就那么煎熬?
夏青嘀咕说:啥啊?这两回事。你这样让我不得不去想,如果走不了该怎么办。
楼观雪眼中的冷色这才散了不少。
不行,你把我搞得失眠你得负责。
夏青一下子又说。
楼观雪:嗯?
夏青:我当初讲故事哄你睡觉,你现在给我吹首曲子不过分吧。
船行进荻花深处,周围是半人高的芦苇,青黑色的水草夹杂其中,细碎的虫鸣伴随淅淅水声。
楼观雪垂眸看他一眼,拿起笛子才沉声道:想听什么。
夏青:随便吧。
他趴在船边,手腕从灰色的袍中伸出,缓慢搅动着寒刺骨的池水。
芦花飞散在空中,星星点点,像是星河倾落。
夏青是没想到,楼观雪居然真的给他吹了一首曲子一首和骨笛的音色非常贴近的,清冽悠扬的曲。
曲声很低,像是古老的民谣。蒹葭凝着白露,虫鸣细细碎碎。
竟和这一晚的心情也很相近。
夏青安静听完也没睡,问他:这叫什么?
楼观雪说:以前经常听瑶珂哼的,不知道名字。
哦。
他伏在船上后面也真的在水声虫鸣里睡去。
楼观雪说之后的日子没那么清闲的确是真的。
琉璃塔崩塌的混乱处理完,燕兰渝自然知道了楼观雪失踪的事。
在这事面前,摄政王的死都显得不足为道,她素色衣裙坐于凤榻,脸色狰狞,赤红了双眼,恨不得把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哥哥尸体挖出来挫骨扬灰!
找!给我传令下去!十六州掘地三尺也要把陛下给我找出来!
民间的传闻千奇百怪,不过最令人信服的还是琉璃塔的坍塌让其后的皇家庭院也化为废墟,摄政王死在里面,而陛下落入护城河,生死未卜。至于琉璃塔为什么崩塌,民间一直认为跟浮屠塔内的大妖有关,陵光修士齐聚,都说明了有大事要发生。
有了燕兰渝的命令,陵光城外各个地方,都开始严令进出。
不过楼观雪好像也压根不想走官路。
他顺着河带着夏青到了一个小镇里。小镇的消息还不通达,二人很顺利地入住客栈。
夏青眼巴巴问:你会易容术吗?
楼观雪说:不需要。
夏青:那你怎么去梁国旧都啊,梁国在沧州吧,离这还有好远。
楼观雪:不急。
夏青困惑:不急着去沧州,你这么大费周章出陵光干什么?
楼观雪勾唇一笑:先找个地方休息几天。
夏青一愣:休息?你怎么了?
楼观雪盯着他,脸色苍白,唇色殷红,笑起来:看不出来吗?
夏青人都懵了:看出来什么?
楼观雪平静说:我中了毒。
夏青更惊了,急得上上下下打量他,难以置信拔高声音:毒?!你什么时候被下的毒!
楼观雪看他一眼,才慢吞吞道:风月楼。
夏青:???
风月楼能被下毒?被下了药还差不多吧。
说起来,他现在都还没搞明白,那一晚楼观雪之前在风月楼里干了什么。
楼观雪说:别说话,我先睡一觉。
哦。
夏青吞下满肚子疑问,乖乖地拿着骨笛守在旁边,但是楼观雪这一觉注定睡不安稳。
燕兰渝这回是铁了心要找出人,活要见尸死要见鬼,三更半夜的时候,一堆士兵踹门而出,刀剑出鞘,严声质问:客栈所有人都下来!
动静把掌柜的吓个够呛,苍白着脸刚开口:军爷
夏青从窗户边探头,往下看了一眼,皱着眉。
这咋办??
他想去叫醒楼观雪,但是走到床边又停住了。
上一回楼观雪被障所困,黑雾枷锁重重,这一次却是一片柔和的神光,不过神情也没轻松到哪里去就是了。
人都下去了,士兵还要上来搜查,一间房一间房的查找。
在即将暴力撞开门时,夏青先出去了,他也不确定士兵认不认得自己。
不过燕兰渝都没见过自己,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军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做出一副懵逼样,惶恐不安地看着外面黑压压一群人。
士兵冷眼看他,呵斥:把里面所有人都给我带出来。
夏青:?
幸好他聪明,反应快得很,一下子瞪大眼,慌忙摇头: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啊军爷。
士兵:朝廷有令你敢抗旨不遵?!
夏青急得满头大汗:这这这,这不是草民想抗旨,是贱内得了肺痨,不能见人啊军爷,我怕她传染给您!
肺痨?!
在这个时代肺痨等同于绝症,士兵也是闻言脸色一变。
夏青擦汗:对,草民就是打算带夫人前往陵光看病的。
士兵的神色变幻莫测,而后一下子把掌柜的揪过来:你进去,看看里面是不是他夫人。
掌柜的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苦不堪言,他可不想进去接触一个病秧子。军爷,我可他的目光落到夏青脸上猛地一愣,白日里这两人的样貌气质过于出众,他想忘也难,一下子瞪大眼出声:不!军爷!里面那根本不是他的妻
要遭。
这掌柜的大半夜不睡怎么也跟上来了。
夏青握了下手里的木剑,只是还没等他动手。
客栈的招子摇摇晃晃,一股暗香从回廊尽头传来。那香并不馥郁,甚至带了点清苦味道,却仿佛致幻的毒药般,将寂寂长夜渡上迷离。几个士兵包括一整个客栈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不受控制,行尸走肉般愣在原地。
这不是迷药,这更像一种控制人神智的术法。
夏青人都傻了。
随后他看到有人从回廊尽头走来,莲青色的衣裙掠地无声,头发是灰白的,身形和手臂都瘦的像是枯枝,手拿烛灯,拖曳在地上的影子瘦长而恐怖。夏青都以为自己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