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提這救都只能算救了一半,說好聽的,陸雪殊是依舊能自由穿梭在人鬼兩界,說難聽的,就是人不人鬼不鬼,苟延殘喘罷了。
所以,就只是為了她的一時興起,他就真的能為萍水相逢的一個鬼豁出去命嗎?
因而,應止玥沒再笑了,感覺他的腦迴路非常令人費解。
陸雪殊嘴唇上是乾裂的細小口子,可看著她的時候,卻還能勾出一個笑:「我欺瞞了姑姑……姑姑這樣看我,是還在生我的氣?」
她皺了一下眉,非常確定,他一定是病得不輕。
也正是因此,應止玥這時的態度反而柔和下來,語調綿綿如三月春雨:「你都願意替我死了,我還有什麼好氣的。」
李夏延大概不知道,陸雪殊雖然不是屍鬼,但也不是個完全的人。
他蒼白的脖頸上是一顆紅色小痣,並不明顯,顏色也淡,但應止玥卻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在被它刺傷。
她自然不喜歡旁人,特別是陸雪殊這樣親近的人欺瞞她。
可話又說話來,大小姐的要求再怎麼高,也不會去苛責一個將死之人。
正所謂人死如燈滅。
應止玥心裡清楚,以陸雪殊的情況來看,大抵是扛不過去的。
既是如此,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應止玥講不清自己煩亂的心緒,想要梳理也梳理不清楚,亂糟糟的堆作一團,反而就挑出最簡單直白的那個想法,納悶地問:「陸雪殊,你真的會死嗎?」
陸雪殊微怔,大概也是因為沒想過她會問這個問題,垂下眼睫:「姑姑希望我死嗎?」
他有意無意地,沒去看應止玥的眼睛,可她反而主動側過身,帷帽也微微撩了起來,正在更仔細地認真看他。
而對視這個動作,本來就是相互的。
在應止玥看向他的時候,陸雪殊也清楚地看見了她。
即便做了喬裝,但是眼睛本身卻沒辦法修飾。大小姐的眼睛總是霧盈盈的,朦朧水汽氤氳不清,讓人初見了,總以為她是在多愁善感地哭泣。
——儘管陸雪殊知道,她此刻真正的想法可能是「這個人真的要死了,我要見見他的遺容。」
但應止玥沒有避而不談,在兩人相望的此時此刻,也確實很清楚地回答道:「怎麼會,我自然希望你活著。」
於是陸雪殊就說:「好啊。」
一盞茶的時間不長不短,此刻剛好走到盡頭,清音觀主準時地走過來,委婉地提醒:「合宿鍾已備好,那便委屈公子你了。」
而應止玥沒有多話,也不曾多留,放下帷帽上的那層紗,轉過身後,姿態盈盈地走回吵嚷人群處。
只是走了兩步,還是不由得回過頭,覺得陸雪殊這人非常奇怪,什麼叫做「好啊」?
——就好像,她真的能決定他的生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