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请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湖光倒映着镇玄玉白的脸,一个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边的苍老声音,于他耳畔回响
无情道必遇极情劫,既然遇到了命中的劫数,便避无可避,亦无需躲避。只有最终勘破此劫,方能得成大道,羽化飞升。
这苍老声音,属于镇玄的师尊,昊元峰的老祖洪宸。
洪宸今年已是五千八百六十三岁,其道行之高深,距离飞升成仙只有半步之遥,却怎奈何寿元将尽。
所以在三百年前,他便在这湖中心最深处的一个洞穴之内,落下断龙石、闭了生死关,发誓若不飞升,此生绝不出关。
所以这三百年来,镇玄每当要寻洪宸老祖解惑的时候,都会来到此处相询。
镇玄暗忖道
避无可避,亦无需躲避么
也就是说,他可以遵从自己内心所思所想、顺其自然,无须为此事过多烦恼。
沉吟良久之后,镇玄的眉宇间豁然开朗,唇畔不由自主的泛起一抹微笑。
他起身,立于镜湖上方三寸之处,左手叠于右手之上,折腰朝湖面深深一揖:多谢师尊指点,徒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陆维和穆鸣拿了钓具、猎弓,以及装鱼用的桶,沿着山间狭道,来到东面湖泊。
昊元峰雪山顶虽然尽是冰雪铺地,但在这片湖泊的周围地面,却没有完全被冻结,于冰雪中露出成片的石子滩。
陆维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块临湖的平坦青石坐下,然后拿出钓竿、装上鱼饵,甩竿入湖,静待鱼儿上钩。
穆鸣却是第一次来到这湖畔,他将手里提着的桶放在陆维脚旁,然后望向那片广大清澈、水天一色的蔚蓝湖面,发出了一声啊的感叹。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穆鸣都从来没有见过,似这般瑰丽奇幻的景色。
站在这片澄澈的、似乎与天相接的湖泊旁,清冽山风不时拂过他的刘海,整个人的身心仿佛都被净化了。
再往脚下看去,石子滩上尽是圆滚滚、五颜六色的鹅卵石。
这些鹅卵石或为玛瑙,或为石英,或为籽玉在这片湖水不知道多少年的冲刷下,色泽光鲜、莹莹可爱。
其中有许多若是拿到外界去贩卖,想必也是价值不菲。
因为找奇阳子要的衣物还没有送到,穆鸣只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但他脖子上围着火鼠皮,纵然身处这冰冷的雪山顶,却是一点也不觉得冷、行动自若。
他弯下腰去,凭着心意捡了几枚漂亮鹅卵石,放进旁边的水桶里。
再站起来的时候,就看见陆维正在收竿,已经钓起了一条无骨鱼。
这无骨鱼只有巴掌长,身体近乎于半透明,毫无骨刺,肉味极其鲜美,煎煮烹炸皆相宜。
它在水桶里活泼泼的游来游去,衬着水桶底部的几枚鹅卵石,望去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陆维拈起鱼钩,正打算往上面再放鱼饵、继续垂钓,却见穆鸣忽然在他对面蹲下去,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大掌,仰脸深深望入他的双眸之中,道:大哥。
陆维嗯了一声,有些疑惑地回望穆鸣,不知他为何忽然如此。
大哥。穆鸣又叫了他一声,紧张的看着陆维,咽了口口水,今天早上,镇玄道长说,我偷舔大哥嘴的事
说到这里,穆鸣就羞到再也说不下去,垂下眼帘,不敢再直视陆维的目光,脸颊升起红晕,像是错涂了胭脂一样。
陆维见状,怕他尴尬,连忙宽宏大量地道:夜里洞窟内光线昏暗,或许是道长看差了亦未可知。二郎放心,我并没有在意。
不、不是这样的!穆鸣却摇着头,镇玄道长所说都是真的。
我、我心悦于大哥。
表白过后,穆鸣似乎放下了胸中大石,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然后顶着张红彤彤的脸,紧张地看着陆维,等待意中人的回复。
穆鸣今年刚满二十,有一点娃娃脸,皮肤又白皙细嫩,看上去就比他实际的年龄显得小上那么几岁。
他蹲在陆维的膝前,握着陆维的一只手。澄澈的黑眼睛里含着期待、亮晶晶的仰视着陆维,就像是某种可爱的小动物一般。
简直不忍心让人拒绝。
陆维捏了捏他的脸,逗弄他道:二郎是家中唯一男丁,如若要和我相好,就不怕二老失望、穆家绝嗣么?
穆鸣听陆维言语松动,心中不由大喜,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一些,道:我如今被带到这昊元峰,就已经是世外之人,子嗣与我有甚重要?想来家中父母,也以为我等是遇了仙缘,只有为我们欢喜的,怎会失望?
至于穆家的子嗣传承,不是还有细细?待她嫁人生子,令一个儿子姓穆,就算没有断绝这一脉的香火了。
陆维听穆鸣说的如此周详,便知道他是在心里再三考量思索过的,绝非因一时冲动而向自己表白,也觉得有些感动。
陆维嘴唇微翕,正待说些什么之时,忽然一个冷冽如冰凌撞击的声音响起:什么是相好?
他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镇玄就站在距他们不远处,穿着袭蓝色深衣,身长玉立,一双眼睛冷冷淡淡地朝两人望过来。
镇玄踩着冰雪和湖滩上的鹅卵石,脚底木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走到陆维身旁,重复道:什么是相好?
就在陆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时候,穆鸣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霍地站起身,完全豁出去一般,走到镇玄对面道:相好便是同卧起,日里在一起做伴,夜里在一处睡觉。
相好就是我可以舔大哥的嘴,大哥也可以舔我的嘴;相好是两个人的事,容不得第三人觊觎插足。
镇玄听完后,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垂下纤长的眼睫,若有所思低声道:原来如此。
镇玄继而又望向穆鸣,道:陆维不能与你相好。
穆鸣错愕道:为、为什么?
镇玄板着脸,一本正经的答道:因为相好是两个人的事,容不得第三人觊觎插足,而我要舔陆维的嘴,与陆维相好。
所以,你就不能再舔陆维的嘴,与陆维相好了。
陆维和穆鸣听了镇玄这番义正言辞的话,皆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至镇玄走到坐着的陆维面前,弯下瘦窄的腰身,以双手捧起陆维的脸,往他的嘴唇上舔了一舔之时,陆维都仿佛整个人在梦里般,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好歹在这昊元峰上和镇玄一起住了半个月,陆维对镇玄这个人,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镇玄为人严谨、专注于修行大道,七情六欲皆淡薄,又常年如同一座冰山般,自带冷冽而高高在上的气质,如同寺庙里供奉的神佛,是个跟情爱完全沾不上边的人。
以至于,纵然陆维知道,他是要帮助镇玄渡情劫的,也完全没想过要跟这个人谈一场恋爱。
镇玄现在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