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左右顧盼了一會兒,忽地想起自己那個讓人無比焦心的兒子,又是自豪又是一陣堵心。
她坐在凳子上懶懶的嘆了一口氣,喃喃自嘲,「我大概是前輩子欠了這小子的,前十來年竟沒有一天是省心的。好容易盼他娶了媳婦,結果那媳婦糙得沒有一處合我的眼緣。」
一旁伺候的僕婦葉嬤嬤一邊手腳麻利地收拾梳妝檯上的首飾,一邊陪著笑說話。
「國子監滿院的青年才俊,咱家二爺在裡頭也是排得上號的人物。夫人就是對二爺的要求太高了,才會這般瞧不順眼,其實走出去誰不翹起大拇指誇讚幾句。還有……二少奶奶反正在老家陪著老太太,您眼不見心不煩就是了!」
林夫人矜持地抿唇笑了一下,葉嬤嬤的話真的算不上奉承。
她膝下的幼子周秉今年十八歲,生得清逸俊秀出類拔萃,可說是京城年青公子當中數得著的人物。古人誇讚一個人說那人貌似潘安,潘安是什麼樣沒人見過,但周秉的容貌挑不出一點錯處,讓人一見就挪不開眼倒是真的。
周秉第一次到宮城覲見皇帝時候正值寒冬。
剛剛長成的青年穿了一件寶藍色的素麵夾棉直身長綴,外面披了一件簡簡單單的灰白色兜頭鼠皮斗篷。冒著漫天霜雪從月水河上的石拱橋上走進勤政殿時,那份瀟灑不羈的仙人風姿連幾位內閣老大人都看直了眼。
朝臣都是優中選優,其中自然有品儀出眾的。
但在一干端肅儼然的人精兒中,性情近乎熱烈率真,樣貌又生得極好的周秉的確是賞心悅目的所在。
皇帝其實只比周秉大兩歲,私底下里也是個愛玩兒的性子。見到這個奶兄弟後天然親和,偶爾開玩笑就直喚周秉為「我家周郎……」
唯一讓人錯愕的是這樣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第二個的青年俊才,竟然早早地就娶了一個鄉下女子為妻。
林夫人想起這件事就不由得胸口發悶,扶著額頭恨恨地。
「咱家老太太真是老糊塗了,非要認下譚家這門親事。滿京城多少家世好門第高的閨女等著我的哥兒挑,偏讓那麼一個粗鄙的丫頭當他的正妻。我和老太太打了半輩子擂台,到最後竟然輸了個底兒掉!」
葉嬤嬤訕訕,知道這位主子性子素來剛強好勝,只能把一些話車軲轆一般又勸了一遍。
「您在宮裡當差那麼些年,一年到頭都沒有幾天著家。二爺畢竟是老太太一手撫養長大,他們祖孫之間的情份重,一時半會有些不聽規勸也是有的。
好在他娶了親就聽您的話老實到了京城讀書,您為他再仔細尋摸一個正經官家出身的平妻,帶在身邊費心費力地調~~教幾年,他們的小家就齊全了。」
朝堂明文禁止娶平妻,可對於如今的周家卻不是難事。
周家從祖上三輩算起都是軍戶,按道理家中子弟只能在邊地從軍,一刀一槍地從底層干起,偏偏這一代的情況與眾不同。
周秉的父親周墀和兄長周韋為護衛皇室,都慘死於景紀元年的那場宮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