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一臉的無奈,「其實事發後,負責查勘的刑部裡頭不是沒有人查察蹊蹺。但那些人個個都是人精子, 看破卻不說破……」
敢在戶部下撥的銀箱上動手腳,用腦子略微一想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刑部負責查案的人最多不過是六品七品的主事和經承, 實在犯不著為個搭不上邊的小縣令壓上全幅身家性命。
周秉慢慢靠在交椅上,露出幾分遲疑。
「我的確發覺那些銀箱有古怪,但是卻怎麼也找不到異常之處,所以才老遠運回兩箱,就是想讓刑部或司里的高手再幫著仔細看看。」
他眼角微眯,神情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愜意,「……我倒是誤打誤撞給他們找了個燙手山芋,指不定那些人在心裡怎麼罵我呢!」
這件事說穿了,不過是一個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想讓官場上的小白丁栽個大跟頭,出出心口的惡氣罷了。
高玉徐徐推過來一個偏長匣子,態度誠懇。
「這裡頭是六條巷子的一處獨門獨院兒的房契,是我準備日後養老的地兒,用的材料都是好東西,市價二千兩隻多不少。只求你在刑部大堂幫著分辨幾句,讓高鄂能全須全尾地地保一條性命……」
送走了高玉,周秉也沒了睡意。
京裡頭有這麼多有權有勢人家的子弟,但讓乾清宮大總管都諱莫如深的,不過就是那頂尖的三五家。
尤其擅長機關之術,在外頭是從不露鋒芒的謙和君子。手底下能驅使江湖高手,像蟄伏在黑暗海水裡的巨大礁石,彈指間就能船毀人亡。
難道是……那個人嗎?
周秉慢慢啜著余剩的冷茶,心想難怪自己在那一世里從來沒有著意過高玉這個乾清宮大總管。
得罪了那個顯貴中的顯貴,人家費心思撒了那麼大的一張網,高鄂這個七品知縣板上釘釘就是死路一條。
高玉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沒了,多半不願意繼續留在宮裡傷心,悄無聲息地隱退也是可能的。
天氣轉暖,院子裡的花樹綻開了新葉,在廊下泛著厚重的青綠。
屋子沒有點燈,槅窗外有白亮亮的月光,映著床榻上的新鋪陳。
不知是哪個多事的丫頭自作主張,床榻上是一對繡著鴛鴦百合的大紅枕頭,一鵝黃一翠綠閃緞面的上好被褥,從裡到外透著幾分喜慶。
周秉喜歡穩重些的顏色,見了卻沒讓人更換。
他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黑漆架子床。就像對面真坐了一個布衣荊釵的婦人,手裡拿著針線,縫幾針就抬頭無聲地笑一下。
十八歲時的他太天真了,以為一輩子就會這樣慢騰騰的過。做什麼都來得及,即便是錯了也還有無數機會可以彌補……
周秉捂緊了眼,床上的艷色兒襯得這屋子越發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