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沒有解釋太多,只把一碟拳頭大的白饅頭推過去,略有些睏倦地眯了眯眼睛。
「杜良升到現在都不開口,是篤定後頭有人保他的命。通州的銀庫外人進不去,能做手腳的只有你和他。觀言行,你也不像這麼蠢的人,所以現在只能定他是真兇了。」
高鄂眼眶濕潤,依舊很難過。捏著額角,「我待他不薄,這幾年都當親兄弟一樣……」
比血親兄弟還要值錢的,自然是更可觀的名和利。
周秉活得夠久了,什麼樣的苟且都見過。
更何況這不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兄弟。
官場上有些人為了往上爬,連自己的祖宗都捨得往外賣。
高鄂的雙手攪在一起,微微地抖,「我想來想去都想不通他為什麼要害我,也許是別人許給他更大的好處。我自認得罪的人不少,可是能費這般手腳來害我的,只有……只有……」
總算還沒有迂到無可救藥。
周秉頗欣慰的截斷他的話尾,幽幽一嘆,「你這個直來直去的性子,倒是真的應該好好改一改了。要想當個好官為百姓干好事兒,總得先護著自己這條性命。」
高鄂心裡不是滋味,自己還要個剛入仕途的小年青來提點。
所以人也沮喪的厲害,「就不能繼續查下去嗎,能在戶部銀箱上做手腳,就是一條現成的線索……」
周秉盯了他兩眼,意外於這人的天真爛漫,好像從前的自己,於是不忍苛責了。
「是個人都知道這後頭還有黑手,把改動機關的匠人找出來有什麼用?那人甚至用不著自己出面,隨便指認一個說是與你有私人嫌隙,這件案子就又成了一樁無頭公案。」
周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這麼好的耐性,竟然坐在地上細細勸說。
也許是他非常明白,一腔熱血經過炙烤之後只剩下灰燼的茫然,是多讓人痛徹心扉。
如今看見別人餘留的這點孤勇一般的熱忱,竟然比金子還金貴了。
刑部大牢里潮濕悶熱,牢房又窄又黑,這塊小小的方寸之地卻極靜。
高鄂抬起污濁的臉,這時候才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眉眼間浮現困惑,「……我家里沒錢沒人,你幹嘛幫我?」
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高玉的請託,當然還有別的。
周秉微微一笑,像牢房外的春雨一樣細緻無聲。
「我從小在江州鄉下長大,在進京之前什麼都不懂。我要是順順利利的中了進士,心裡多半和你一樣有磅礴大志,都想憑一己之力扭轉乾坤。」
官場的傾扎太過殘酷,難得還有人保留當初的天真。
這份天真稀少金貴,就像風中殘燭需要用心呵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