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暫居的屋子不過左右兩間,裡面是起居室,外面是一個小廳。牆上只點了兩隻白蠟,所以光線黯淡。
桌上的熱茶散著裊裊的霧氣,一會就涼透了。周秉擺弄著卷宗旁邊的鎮紙,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清水村半山腰的棺槨里少女身形僵臥,衣飾卻異乎尋常的華麗。
墜了青金石珠結的挑牌,金鑲寶的扁圓挑心,金累絲鑲玉蝶趕梅耳墜,樣樣都是精巧至極的款式。就連尾指上帶的兩隻白玉戒指,成色也是一等一的好。
江州縣城的金銀鋪子就是那麼兩三家,夥計和掌柜的都說沒見過這麼貴重的首飾。
店裡的老人兒看了半天,說這些東西都是蘇杭一代的頂尖手藝。就拿那只挑心來說,因為是一隻蜻蜓和一隻鷺鷥在一支綻放的蓮花左右對峙,才得名一鷺蜻蓮。因為寓意極好,一般是大戶人家下聘時所用之物……
在縣衙的地牢里,周秉也是臨時起意詐一回,畢竟誰都想不到一個鄉下風水先生的家底竟然這麼豐厚,且會給一個未婚女子陪葬這麼些容易引起歧義的奢侈之物?
周秉越想越覺得奇怪,睡意漸漸襲了上來。那個半邊身子沉浸在污濁暗黑里少女仿佛活了,緩緩抬起秀麗的頭顱,黑色的孔洞直直地望過來,似乎有什麼話要傾訴……
轉瞬之間,那女子的臉上有了皮肉,有了清晰的五官。
風一吹,那女子就穿了精緻的衣裙,腰帶上嵌著閃亮的寶石,走起路來細細的衣褶像水波一樣流動。神情是那種城裡高門女常見的高傲冷淡,反正絕不可能出現在江州這種鄉下小地方。
然而女子一開口,就是悽愴哀哀的哭音兒,也分不清在說什麼。高一聲低一聲的,周圍山林的呼嘯聲連成一片,像積滿濕氣的雲層一樣綿綿地無處宣洩,很快就匯集成了污濁泛黑的屍水……
遠處有什麼夜梟「嘎嘎」地從樹梢上一掠而過,猛然驚醒的周秉閉著眼睛揉了揉生疼的腦袋。半開的窗外稀稀拉拉地掛著幾顆星子,天邊卻已經依稀泛白,竟然做了一個再古怪不過的夢!
南平端來早飯,是一碟風雞一碟豆腐,並一碗滾燙的菜粥。一邊收拾一邊說話,「二爺昨天睡得多半不好,眼圈都青了……」
腰酸背痛的周秉伸了個懶腰,心想誰半夜三更夢見女鬼都會睡不好。
過了一會,話多的南平自個就憋不住了,「要不我到老宅那邊去一趟,就說二爺有點水土不服,讓二少奶奶幫著抓點補元氣的藥材?」
周秉一口氣喝了半碗粥,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南平就知道二爺這是同意了。
吃了早飯,周秉到縣衙公房等著。大概是首犯已經抓到了,大傢伙都起得晚,要到辰時了才看見紀宏和謝永兩個一路讓來讓去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