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問,笑得一如往常,「回來這麼久了,竟沒有空好好說會話。看你今天的事兒也辦完了,不如陪我到江邊吃點夜宵。聽說尋江上開了一家酒肆,可以一邊喝酒一邊看江上的景致……」
譚五月也有話和他說,所以不等人說完就截斷話,主動問遠不遠,需不需要叫馬車?
周秉本來想著要是譚五月拒絕邀請,自己該拿什麼話來應對。沒想到人家這麼痛快就答應了,立刻喜形於色,忙不迭地在前頭帶路。
江邊的酒肆並不大,連個像樣的招牌都沒有,前後不過兩進院子。難得的是後門直通尋江,有一艘平底船正泊在岸邊。上頭掛了幾串大紅色的長燈籠,兩三個青衣小廝正在船上布菜。
小廝們依次行禮恭謹退下,譚五月跨過尺寬的棧橋,看見艙面還算平整寬闊。小小的矮腳八仙桌上是幾樣新鮮的小菜,中間的紅銅鍋子翻滾著白練練的濃湯,有撲鼻的異香,應該是剛剛捕撈上來的江魚。
這哪裡是草草安排的,明明是早有預謀。
周秉背著手四處張望了一圈,滿意地坐在椅子上,「整條江域只有這個回水灣還能入眼,這家酒肆的老闆還算有兩分眼光。其實我老早就想帶你過來看看,結果你一天到晚地守在大盛魁……」
這會清涼的江風吹著,夜色下的江水平靜地像一面鏡子,大紅燈籠的影子映襯在水裡,偶爾有一兩隻灰色的江鷗在水面上一掠而過。和著遠處時隱時現的笙簫聲,仿佛世間的所有繁雜都已經遠離。
自從上回小露了一回身手之後,譚五月似乎已經打定主意不再當一個後宅恪守本分的賢妻良母。也沒講究那些虛禮,伸手就拿了桌上的酒壺,自個給自個倒了一杯酒。
酒水下肚她才滿足地一眯眼,味道竟然出人意料的香甜綿軟,於是情不自禁地又喝了一盅。
這酒應該不烈,又用熱水一直溫著,裡頭摻了薑絲紅棗絲冰糖粒,喝起來味道一點都不沖人。
周秉歡喜了,舀了一碗鮮香的魚湯湊過來,語氣里不自覺地帶了一絲笑,「這酒有後勁,你還是別喝急了。我還讓夥計們烤了一隻七八斤重的小羊腿,是他家的獨門秘方,吃過的人都說好……」
譚五月的肚腹暖暖的,在這濃黑的夜裡有一种放開心思的暢快。
她舒服地嘆了一口氣,難得展開一個笑臉,「從前……我也喝過這種酒,尋常三五壺都沒問題……」
這女人一直是板板正正的,臉上鮮少有別的表情。這會子忽然眼睛笑得像一道彎彎的月牙,使得整個江船都好像籠罩在晴雲霽月里。
那抹心心念念的飛紅又浮現在眼前,周秉有些不自在地坐正身子,沒話找話,「你喝過呀,肯定還是不一樣的。老闆說這是他專門藏起來的,是改良過的桃花春,外人一般喝不到!」
他心裡卻在想,從前的從前……是誰陪著她一起喝酒的,那人有沒有看過這丫頭這幅鬆散不設防的模樣,有沒有看過她仿佛藏著小星星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