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在床邊待了一夜, 還做了一晚上亂七八糟的夢。
他小心地轉過身, 就見譚五月微微側著頭正在沉睡,烏黑的頭髮散在枕頭上, 面色紅潤如雲。好似放下什麼重擔一般,眉宇間竟有一絲難得的輕鬆。
瑞珠見了他這幅小心翼翼的姿態, 就笑眯眯地彎了眼角, 也壓著嗓子說話,「外頭準備了紅棗糯米粥並幾樣小菜,二爺不如用一點, 再等一會兒二少奶奶也該醒了……」
周秉心裡猶豫了一下,卻搖了搖頭, 「她如今多半不想看見我……」
瑞珠沒有聽清,但見周秉一幅想留又不敢留的神態, 就自以為猜出了什麼,「這夫妻倆哪有隔夜仇, 二少奶奶雖然不善言辭,可誰對她好心裡可是辨得真真的。你多說幾句軟話,興許兩個人就不會這麼擰著了!」
這話有些越矩,但瑞珠實在不想看著兩位主子這麼僵下去。
瑞珠二十二歲上頭才嫁人, 丈夫李小山是周家田莊上的莊頭。自從在婚禮上譚五月親自出面,給她做了一回臉之後, 家裡上上下下包括公公婆婆在內沒誰敢小瞧她。
這回譚五月出事,周秉派了錦衣衛的番子專門到莊子上接了瑞珠過來照顧人。李家見了這份煊赫後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可說是相當有體面。
瑞珠自己過得順心順意,自然希望主子們也過得順心順意。
周秉卻有些悵然,心想就自己從前乾的那些混帳事,每一件拿出來都是往人心肺上戳刀子,難怪譚五月每回見著自己都是冷冰冰的。
他現在能跑到人家面前剖心剖肺,說自己從前只是憋著一口氣,才幹了那些不著調的蠢事。那些傳聞里十個有九個是假的,自己其實是一個清清白白再良善不過的人……
除非譚五月得了失心瘋,否則絕無可能原諒他。
周秉想想就覺得前途渺茫,原本……他以為一切可以重來,原本他還想跟譚五月好生過完下半輩子的。
但相比那些可能遇到的困難,怎麼度過眼前的難關才是真的。
周秉沉默了一會囑咐道:「等會王大夫過來,你讓他把安眠的藥材撤了。她……起來了,你就帶著她到遊廊里走動幾步,我讓那些當值的避開這邊就是了。」
王大夫大名叫王肯堂,尤其擅長眼疾,別的科屬也頗有心得。周秉覺得他醫術有獨到之處,看著不是尋常人,所以譚五月這幾天用的藥都是出自這人之手。
王肯堂診斷譚五月多思多夢,所以每道藥里都加了些許助眠之物。
譚五月醒來時周秉早就走了。
這幾天都是這樣,每晚戌時一至就疲累得不行,早上要辰時過後才能完全清醒。她有所察覺卻沒有多說,每日端上來的藥照樣都喝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