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慶兒用尾指輕輕挑起墨斗上的線,手指上立刻留下一道清晰的印痕。
他難得有一回興味盎然,「我就是想看看周秉手慌腳亂的樣子, 那宋朝陽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心氣又高得不行, 用來添亂正正好。你說周秉要是在北鎮撫司混不下去,會不會來找我求助?」
拉攏可以拉攏的人,是楊慶兒慣用的。那樣俊朗出色的一個人物,要是肯低下頭來苦苦祈求,該是一件多麼讓人愉快的事。
艮八賠笑之餘卻暗暗艷羨,那周秉何德何能,竟要自家主子如此費腦子。
難怪上位者的心思難以琢磨,不過是念頭一閃,就給別人挖了一個老大的坑。
楊慶兒眉眼精緻異常,散著頭髮時多少有一點男生女相。穿著一件繡了柿柿如意紋的青色道袍,仙風飄飄的同時有一種脆弱易斷的極致美。
連艮八這樣久侍的人都忍不住一陣炫目,心想主子爺的身子要是康健一些,肯定不遜那周秉的儀表風度。
不過說句公道話,周秉的骨相皮相極好,這樣的人隨著年紀增長肯定會越來越招人眼。自家主子自從傷了眼睛,就不願意和生人打交道。整日幫著老爺子揣摩人心,要不然就窩在家裡雕木頭玩意,難得見他對一個人從頭到尾這麼感興趣…
剛給別人挖了坑的楊慶兒心情很好。
無視地上的一堆已經報廢的名貴材料,他赤著腳重新順著先前畫好的墨線在一塊降香黃檀木上鑿了卯榫,拼接成一座比例尺寸精細無比的宮殿。
若是有熟悉的人在場,肯定會一眼認出這就是皇帝現在安置的西苑行宮。
艮八低眉順眼的跟過來,「爺,那邊剛傳來消息,說奉安夫人出面給皇上引薦了一個江湖郎中。是周秉特意從江州尋來的,於眼科上頭特別有心得……」
楊慶兒手頓了一下,不可置否地把一塊木頭丟在了地上。
這些年為了他的這一隻眼睛,但凡有些名氣的眼科聖手都被請到京城楊首輔家做過上賓,奈何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老朽之物……
他想了一下,轉頭吩咐,「你遞個信兒過去,讓太醫院的郭德修主動讓賢。既然奉安夫人願意趟這道渾水,那咱們何必攔著別人立功心切?」
楊慶兒不自覺地摸了一下眼角。
他不相信這世上還有比太醫院更厲害的大夫,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他應該都見識過。
艮八知道主子看不慣周秉,覺得這人有孤傲氣,想伸手摺斷了事,於是笑嘻嘻地應了。
西苑行宮裡的皇帝好容易祛清了毒素,卻染上了眼花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