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眼望去到處都是晾曬的被褥和幼兒用的尿片子,像是街面上的幌子一樣在風裡飄搖。這種貧民雜居的地方尤其逼仄, 一不小心就碰翻哪家放在院子角落裡的便盆,空中更是散發著難以言喻的酸臭和腐爛味道。
小小的木門油漆斑駁格外寒酸, 與高金英堂堂三品司膳太監的地位根本就不匹配。按說以他的級別, 怎麼也要弄一個清幽的獨門小院才是。
周秉活了這麼久還沒見過這麼雜亂的地方。
一抬眼周圍儘是悄悄打量的眼睛,眼裡有掩飾不住的興奮之色。耳邊偶爾有不著邊際的竊竊私語傳來,「是個朝廷里的大官, 專門買了屋子藏東西,把貪來的贓物盡數埋在地里了……」
「殺了人, 屋子裡到處都是血沫子……」
周秉也忍不住好奇地張望,雪白的靴子底猛地踩在骯髒的泥地里。手上一使勁推開房門, 一股許久不曾住人的腐霉味立刻撲面而來。
其實除了厚厚的一層灰塵屋子裡倒是收拾得很簡潔,就是因為太過乾淨了才讓人感覺有些異常。一桌一椅一床一櫃, 還有簡單的幾樣鍋碗瓢盆,若是不知道說是苦行僧住的屋子也有人相信。
謝永左手按著配刀湊過來,稟報自己收羅到的情報。
「高金英一向深居簡出,偶爾輪到休沐時就出宮在此處住上兩天, 從來不和別人深交。房東和他總共訂了三年的契約,也不知道他的底細, 只胡亂猜測他是個混得不太好的游商。
高金英就是在這裡歇息,也大都是早出晚歸。周圍的鄰居只和他打過數回照面,從沒看過他家里來過客人,根本無從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這間混雜在一大片貧民區的屋子太過尋常。
周圍都是低矮的院牆,根本藏不住什麼秘密。有個風吹草動或是大聲吵鬧,左右鄰居們只要有心都看得到聽得到,所以這必定是實情。
能找到這個芝麻粒大點的地方,謝永很費了些手段 。
這還全靠有一回高金英喝醉了,送他回家的小雜役在反覆細查時冷不丁回憶起有這麼一個犄角旮旯地。
周秉看著窗外明晃晃的太陽,若有所思地問,「既然生性節儉謹慎又從不與人交往,他為什麼要在這個地方置個私宅平白無故地放著落灰,甚至鮮少有人知曉?」
謝永順手把一張歪倒的椅子扶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宮裡的小內監出身,沒有半點背景卻熬到他那種位置,實屬不容易,不知在背後吃了多少苦頭。偏偏正是前途看好的時候,這人做出這種毫無預兆的事情,實在叫人難以理解……」
敢在皇帝的御膳里下毒,這人不是嫌命長,就是腦子抽筋了。
乾清宮總管太監高玉是個謹小慎微的人,能入他的眼甚至收做乾兒子,說明高金英極會做人。讓高玉這個老成精的家伙都看走了眼,就可想而知高金英的功夫用得極深極妙。
周秉在想,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一個在外人眼中木訥穩重的老實人干出潑天的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