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坤寧宮,迎面碰到坐了步攆來給常皇后請安的陳昭儀。
看見林夫人婆媳的陳昭儀眼神閃爍,似乎有些遲疑, 仿佛不知道是否該下來打個招呼還是怎麼的。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那一隊人就浩浩蕩蕩地過去了, 似乎還有一兩聲低低的嘲笑,空留下林夫人在一旁僵直著身子。
林夫人作為景帝的乳母嬤嬤, 在宮裡一向是有相當地位的。平日這些嬪妃見著了,個個都是「奉安夫人前, 奉安夫人後」的。這才幾日,聽見周家獨子出事皇帝又準備袖手旁觀後,這些人當面撞見竟都裝作睜眼瞎了。
她一生要強,為著今日受到的種種氣得一臉鐵青, 眼淚幾乎就要下來了。譚五月默默跟在後頭,口舌笨拙也不敢深勸。宮裡人的世態炎涼翻臉不認人, 讓林夫人這幾天老了許多。
等出了順義門,上了馬車的林夫人一頭栽在石青色彈花迎枕上,好一會才抬起臉對著譚五月喃喃,「我瞧不起你的出身,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我們周家底子薄。我就是擔心會遇著這麼一天,出了什麼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她一臉蒼白,往日的強勢專橫竟是半點全無,看起來竟有兩分可憐。
譚五月真心覺得事情遠沒有到最壞的一步,就是到了最後一步,一家人大不了被齊齊發配邊疆。別人既然能活,那他們一家子也能活。
但這話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就委婉地勸說,「皇后娘娘其實知道咱們的來意,但也沒有把話說死,對咱們也是客客氣氣,多半是不敢在夫人面前打包票罷了!」
林夫人覺得這已經很嚴重了,胸口一時堵得慌。
「皇上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我和秀哥也成了他無干緊要的人。不過是一個外來的狗奴才,就是因為攀了榮壽公主的高枝,就變得精貴許多。這一個兩個的都不敢發話,難不成還要我家秀哥給他償命?」
她態度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驕傲,但語氣里隱隱有怨恨。
因為皇上的一貫縱容,讓她不免滋生了些別的心思。往日裡還不覺得,出了事才知道自己跟皇上多年的情分竟是如此單薄。如今才知道,自己身上的這個所謂的「誥命」在某些人的眼裡也不過如此。
譚五月輕輕搖頭,「夫人千萬不要在外人面前說這些,二爺面上是因為執行公務傷了人,萬不到償命的地步。但你這話要是傳出去,就是給二爺招禍。我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無論朝堂怎麼判,我都會跟他一起……」
話語輕柔,語氣卻鏗鏘有力。
林夫人定定地望了她一會,忽然嘆了一口氣,終於沒說什麼難聽的話。
到了晚上有更加糟糕的消息傳來,說御史台的上書彈劾周秉徇私枉法。開始還零零散散的三兩個,很快就有十幾個人聯名要求嚴懲周秉,甚至還有人要求徹查周秉經手的一切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