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得償所願,但參將的心像是被堵著。
那些年他知道尤燕林的秘密後就知道這是大罪,不想跟著一路沉下去。那些豐厚犒賞的來源不乾淨,甚至有與北元人交易的粗獷金塊。這種錢拿在手裡也不安心,所以他才鼓足勇氣將人悄悄告發了。
人呢其實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憎惡尤燕林的時候恨不得去死。但現在這種愧疚浮上心頭,就覺得自己那一刀怎麼都透著一絲薄情寡義。
參將想這些京城來的貴人們還是太過矜貴了,輕描淡寫地就把自己這三年的膽戰心驚概括了。他們不知道自己這幾年為了時時向外遞送消息,到底是怎麼度過每一個難捱的夜晚。
尤其尤燕林並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自己若不是和他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只怕早就被猜忌且死在他的刀下了。
「你不懂」,參將難以解釋自己的複雜心思,臉上又像後悔又像慶幸。又覺得太過痛苦,乾脆側轉了身子。
周秉心想我倒是真的能領會這種感受,明明是很熟悉的兩個人,卻時時提防著,害怕對方給自己背後來上一刀。
參將忽然就流了淚,「他明明已經在懷疑我了,卻還是把這份懷疑放在別人的身上。他寧可懷疑別人,也不願意懷疑到我身上。為了顯示這份信重,他還吃了我送過去的乾糧。
我看出他在試探,他賭的就是我對他不敢不忍下手。沒想到為了我的老婆孩子,我還是給了他致命一刀!」
哭聲嗚嗚的,像半空迴旋的風。
天邊已經大亮,周秉把刀重新插回刀鞘。
青鋒發出一聲鏗然,「你為了家人,更是為了大正。尤燕林雖然戍守有功,可他掩蓋掉小革嶺天坑的出息,與北元人做生意。還年年朝兵部要軍糧用以滿足私慾,他早就罪無可赦!」
漂亮話誰都會說。
參將頓了片刻,情緒很低落。明知道自己做了大義的事,卻仍舊過不了心上的坎。
「我不要上頭的封賞,那些奏報隨便怎麼寫,最好不要提我的名字,我只想帶著兒女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過下半輩子。不管尤燕林有沒有功過,我在涼州衛里那些老夥計的眼裡就是個叛徒,你們就當我死在亂刀下了吧!」
這其實是很違規的請求,但周秉拍著盔帽上的風塵想了片刻微微點頭,算是首肯了。
風沙漸漸停了,禿鷲在乾枯的樹枝上等待著屍體腐爛。
回到涼州府衙時,桑樵果然借著這件事很不滿,說那位參將是很重要的人證。涼州小革嶺天坑一案還要這人出面陳情,周秉怎麼可以有婦人之仁私自把人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