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你们谈完后我再说。相里飞卢说。
容仪再打听了一下情况,多的也问不出来了,他想了想:那么我还是先跟你们回去一趟吧,事情解决了再回来,这次就当先来婆娑国踩踩点,好歹收获了一套房子,也不算亏。
刘云只差要给他长跪不起:谢谢老师!老师又要救我们于水火之中了!
容仪说:起来起来, 多大点事。
刘云站起身来:那么我们先回去准备,明日接老师您返程。老师您今晚好好休息或者老师您现在就跟我们回客栈?
容仪说:不必,今夜我还是住自己家好, 你们先去吧。
刘云往外走了几步, 视线挪到相里飞卢身上时,忽而顿住。
刘云犹豫着问道:那佛子是
相里飞卢低头饮茶 , 没有说话。
容仪翻了个白眼:他睡院子里, 不用管他。
刘云想了半天, 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说:是,师父。
这一行人便走了。
容仪吃了一块糕,在座位上伸展了一下身体,叹息道:搬进来没几天又要走,灶还没热过呢。
他知道凡间但凡乔迁新居,总会择吉日升火选灶,开火做饭了,这个家也才有了人气。
相里飞卢说:你熬过药了,或许也算。
容仪瞅他:这你就不懂了,熬药用的小药罐子,并不算开火。开火,就是要做饭吃饭才算的。孤魂野鬼怕阳气,升火也算,要是买的是什么老宅,凶宅,这个步骤必不可少。
相里飞卢笑:你是凤凰,天克百鬼,有什么怕的。
容仪嘀咕:虽然这样,但有些鬼法力高,我也烧不死,这就很难办。也怪我以前没有好好跟着师父学术数。当普通凤凰,就是比较难办。
相里飞卢怔了怔。
他想起容仪还是明行时,也曾被艳鬼所伤,这家伙不学无术不是假话,只是他有天运庇护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会在意这件事。
你的天运在你那个执行人徒弟手里。相里飞卢低声说,我当初只顾追杀那个魔头,暂时放过他一马。我会替你把天运取回来的。
容仪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不用了。
他如今已是神域执行长,皇族亦任他为皇帝,千年来,他执意提升神域地位,如今神域已经与天界平起平坐。相里飞卢说,我这千年来未回上界,所知道的消息只有这么多。今日此事提醒了我,你的东西还在他那里,我会取回的。
他提起兰刑的神色,已经不是提起一个曾经认识的人的神色,而是如同提及一个普通的物件,一个与他完全无关的人和事。
我不要。容仪说,我不想要天运,也不想再生时段,普通凤凰有普通凤凰的活法,就像我爹娘一样。
他又摸了一块饼子,开始吃着,笑了笑:佛子,有一件事你不会还没想到吧,我算上在天上的时候,已经活了一千三百年。我娘亲是八百岁去世的,我爹亲是九百岁去世的,在凤凰一族,我也算得上高寿了。
相里飞卢一愣,他暗红的眼底一片茫然,像是突然遇到了什么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你也说了,凤凰心气高,性子烈,换做以前,你这样跟着我,我会厌烦,或者干脆永世不再见你。但我已经是一只老凤凰了,我想,可能也不剩下多少时间,所以你不妨碍我,我还可以坐下来跟你说说话。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已经提醒过你,实在都没有必要。容仪说,不当明行的这一千年我体会过了,仍然觉得比当明行时好。
相里飞卢嘴唇动了动,但是没有说出来花,他眼底的茫然更深了。
其实呢,养鸟这件事就是这样,最后都会有小鸟寿终正寝这回事的。容仪说,这与涅槃不同,这就是神灵的自然羽化,有的凤凰不想涅槃的原因,是他心死了,有的凤凰不想涅槃,是因为它觉得这辈子活得足够久了,我是第二种。所以不必为我感到遗憾。
相里飞卢说:不。
千年前那种细微的崩溃感再次蔓延上他的眼底,他仿佛在此刻变成了一个茫然失措的孩子:你走了,我怎么办?
你该有你的过法。容仪想了想说,我不在的这一千年,你也过下来了,你说在追查什么魔头,是吗?其实就这一点来说,我觉得是很不错的,因为我们总得找一点事做
我在追查容秋,小凤凰。
容仪想了想:容秋?也是一只凤凰吗,这个名字听起来和我的很像。
相里飞卢眼底的波动更大了,他皱起眉,低声问:你不记得他了?
容仪疑惑地望着他。
因果断后,竟然连记忆都一起断了。
这样的结果,不可谓不讽刺。
容仪没有察觉他神色的异常,只是说:总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佛子,你比起以前变了许多,虽然我没有立场说这句话,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相里飞卢问道。
我总觉得,你的眼睛应该是绿色的。容仪琢磨了一下,聊了这么久的天,他有些困了,打了一个呵欠,我记错了也说不定,但我想,你在姜国的时候,眼睛应该不是这个颜色
容仪把点心吃光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明日要早起出发,今日睡个好觉。我现在有些困,就先去睡了,佛子。
他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往里间走去,将相里飞卢一人留在正厅中。
相里飞卢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声喃喃:我知道你不喜欢现在的我。
但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
神域。
阔大的宫殿里空无一人,所有侍女、侍卫都候在门外。
明行大人在吗?天宫门外,一个执行人走进来,小声询问,有急事禀报。
在,你等一下通传。侍女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踏入主殿。
脚尖落地,触感是软的。
整个大殿的地板上都被碎掉的纸张铺满了,几乎无处下脚,放眼望过去,所有的桌椅铺陈都已经清空,大殿内只留了窗边一张桌子,桌边坐着一个气质阴沉,容颜俊美的男人。
他只穿了一件漆黑的袍子,衣襟松散,乌黑的长发也一起披散下来,眼底只有一片漠然冷光。
他正在将桌上的几页纸的碎片拼合在一起,他低头没有说话,进门的侍女也不敢动。
这么多年来,兰刑的这个打发时间的习惯没有改变将整个藏书阁的书用剑全部斩碎,随后再一片一片地拼接起来。等到拼好之后,他又会全部打乱。
一千年时光,他已经这样打乱、拼好无数次。
神域没什么事情,兰刑自从上任以来,手腕、能力已经得到了六界认可,六界运转如常,神域名声大噪。
但兰刑却好像对这件事失去了所有的兴趣。天运在身,所有东西对他而言都是唾手可得,他却反而把所有时间花在了拼碎片这件事上。
只有每年年关,他会让人给月老、白泽的宫殿送上贺礼,但每次都被退回。不少人也听说了他们之间的龃龉:兰刑之所以能成为明行,是因为用了一些手段,将上一任明行的天运引出并封印,用它填补了自己那颗缺损的半心。
上一任明行在位时所流传的有关明行天煞孤星的诅咒,在兰刑这里完全失效,因为他甚至连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像是也没有要找人亲近的想法,他只是日复一日地把书打乱,随后尝试拼好,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
什么事。过了很久之后,兰刑才抬起眼,他眼底森然,看的侍女心里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