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我觉得你应该……”
“不,我不应该。”
进入十月,天气迅速转凉。走在霍格莫德的高街上时,李素已经围上了厚厚的羊毛围巾,半张脸缩在围巾里,只露出她开始变长的短发,犹能说个不停。
李素现在完全把西奥多当朋友,也就不那么害怕了。特拉蒙塔娜这一个多月来一直神出鬼没,西奥多都快把她给忘了。
自从那天当众被乌姆里奇免除禁闭后,李素就开始光明正大地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自学五年级的《黑暗力量:自卫指南》,惹得一众同学眼热,尤其是西奥多:他以前还算是班里排名前五的呢,现在估计是一落千丈了。
西奥多不知道李素有没有把她自己学的咒语教给她的同院同学——反正她教他了,他就还挺高兴,怼德拉科的时候劲头都足了许多。
某些时候,西奥多还以为那就是真实的自己。
要是真是这样就好了。
西奥多很希望自己能真的听一回李素的絮絮叨叨把烟戒了;其实这并不难,西奥多清楚得很,他只是迈不出那一步而已。每一个夜晚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想的都是两个多月杳无音讯的父亲。要不了多久,西奥多就会和曼卡利南一样了。
西奥多敬重自己的父亲,但他也一点都不希望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曼卡利南不怎么干涉儿子的生活,除了“交友慎重”和“别死在外面”以外没有任何要求。西奥多的童年还算快乐,小的时候母亲还在世,她和父亲的育儿观点完全相悖,父亲却从来不在乎。曼卡利南诺特好像什么都没在乎过,他连他自己都不在乎;他总是笑,却好像永远不会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母亲阿斯特罗珀去世后,曼卡利南就不太笑了。他似乎不是在伤心,却是在为一些事物焦虑担忧。西奥多常常看见父亲在院子里叼着烟种花,呛人的烟雾如帷幔般蒙住了曼卡利南的双眼,但他总能看清一切。
曼卡利南种的是玫瑰花,而且只有紫玫瑰。那些美丽的紫玫瑰没有被长年累月的烟雾熏坏,反倒长得很好,曼卡利南却总是站在它们面前嘟囔“不像”。
“什么不像?”西奥多问父亲。
“什么都不像。”曼卡利南抱怨道。
不知道应该像什么的紫玫瑰开了两回花就被拔掉了。那是1990年的新年第二天,卡佩拉姑姑的十周年忌日。花坛里光秃秃的没有一点颜色,曼卡利南不知道是第几次站在花坛面前点起两根烟一起抽,抽完了之后对站在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西奥多很果断地说道,“儿子,我们拔掉它们吧。”
父子俩说做就做,西奥多早就习惯了不问为什么。父亲总有奇奇怪怪的想法,从来没有解释的。曼卡利南用咒语,西奥多动手,不一会儿就把那些可怜的紫玫瑰拔了个干净。曼卡利南还特别负责地把那些花枝绑成一捆,叫西奥多扔到街对面的麻瓜垃圾箱里去了。西奥多穿过街道的时候,街边玩耍的麻瓜孩子都停下来看他。垃圾箱恶臭熏天,西奥多还有点舍不得,但他还是扔了,没有犹豫。
拔掉了紫玫瑰,曼卡利南却开始点紫玫瑰的熏香,这一回他倒是没说什么“不像”,一直到他把儿子送去马尔福庄园寄人篱下的时候,家里的熏香都没灭掉。西奥多对香味没什么意见,只是身上总是有玫瑰花香就总是会被人误会他在谈恋爱。不过还好,离家久了香味也淡了,如今偶尔有的也只是麻瓜烟草的味道——还是会被人误会,但至少解释可以让人信服一点。
——“你好歹听我把话说完嘛!”李素瞪着眼睛说道,“抽烟真的特别不好,你看你现在长得人见人爱,要不了几年就丑得像个巨怪一样,没有人要的噢!”
西奥多从回忆中抽出身来。“你觉得我很在意我的脸?”他玩味地问道。
“……难道不是吗?”
“不是。”西奥多摇了摇头。
李素自九月二日以来第二十三次翻了个白眼,“算了,我管你干什么,抽烟的又不是我。”她手上把玩着一小束花,一边走一边把花瓣扯下来放进口袋里。那是西奥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紫玫瑰。花应该是从帕笛芙夫人茶馆里顺出来的,刚才西奥多经过的时候看到过。
“你为什么要把花瓣都扯下来?”
“泡水。”李素把花束举到西奥多眼前。刚才还硕大的紫玫瑰现在已经被扯得只剩一小撮。紫玫瑰旁边还有两朵淡紫色的绣球花,西奥多在马尔福庄园的花坛里也见过。
“是要喝吗?”西奥多下意识吸了下鼻子,那是家的味道。
“不不不,就是放在窗台上的瓶子里,为了……为了……为了好看。”李素吞吞吐吐地说道,好像对自己的话很不自信。
“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就是为了好看啊,没什么意义。”李素耸了耸肩,“啊,快到了,咱们拐弯吧。”
李素从几天前就在说要去趟猪头酒吧,西奥多没什么意见,反正他也无处可去。西奥多三年级时曾许多次走过这条路,以往只有三两行人的小路上今天却浩浩荡荡的走满了人,他认出来许多年级里的同学。
“素素!”
张秋和她的朋友走过了他们。张秋停下脚步和李素用中文说了两句话,然后前者用古怪的眼光看了西奥多一眼,走开了。
“喂,素!”
到酒吧门口的时候,李素被安东尼戈德斯坦叫住了。他旁边是莉莎图尔平和特里布特,这两个人都露出了和张秋刚才一模一样的眼神。戈德斯坦把李素拽到角落里,两人开始说悄悄话,但他们显然不知道西奥多完全能听见。
“你疯了吧,素?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你怎么真的——”戈德斯坦瞥了西奥多一眼,后者立刻假装盯着一只飞翔的猫头鹰入神。
“多一个人有什么不好?”李素不以为然。
“但是他是个斯莱特林啊!而且他跟德拉科马尔福还是朋友!”戈德斯坦此时的音量恐怕猪头酒吧里的人都听得见。西奥多抱起手臂翻了个白眼,正要解释他并不怎么把德拉科当作朋友,李素就替他解释了。
“他要是真是马尔福的朋友,他就在我骂马尔福的时候替马尔福说话了。”
戈德斯坦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所以他是你的朋友?”
李素看了西奥多一眼,皱了皱鼻子,有点嫌弃的意思。西奥多报复性地也皱了皱鼻子,但是李素转过头去了没有看见。“算是吧。”她扬起眉毛。
“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算是吧’?”走进猪头酒吧时,西奥多问。他还以为李素总是劝他戒烟是友情的表现,可没想到她在别人面前却是那副样子。
“那你希望我说什么呢?”
他们在人头攒动中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一个绑着灰绷带的男人和一个一身黑斗篷的人就坐在西奥多后面。尽管位置不显眼,西奥多这张脸还是招来了很多人的目光。李素背对着人群坐着,解下围巾,捂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与人群对视了一会儿后,西奥多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回答李素的问题。他本想把手肘撑在桌子上,却发现这张桌子的洁净程度不允许他这么做。
“我希望……你说点好话。”
“行啊,”李素没有把捂着脸的双手放下来,声音闷闷的,“我下次就说点好话。”
“劳驾,能不能给我们来……二十六杯黄油啤酒?”
人们开始掏钱,韦斯莱双胞胎开始往后传酒杯。李素放下了手,但是没有掏钱的意思。西奥多不用数,就知道没有他们俩的份。果然,黄油啤酒传到他们前面就没有了。
“呃,素,你要不要……?”莉莎图尔平转过头来问李素。她很小心地瞟了西奥多一眼,西奥多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李素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直直穿过人群,看向人群中心的哈利波特。西奥多看不见李素的眼睛,却能看见波特在看着自己。
西奥多忽然意识到波特是见过曼卡利南的,他知道西奥多是食死徒的孩子。慌张在西奥多脑中炸开,但表面上他还是云淡风轻。
“不,我不要了——”
“他是——”波特的声音打断了李素的拒绝。众人又看向波特,等待他的下文。
波特就像被石化了一样张着嘴不说话了。西奥多闭了闭眼睛,等待着波特指控他。他已经准备好夺门而出了。他把手伸进裤袋,那里有被他压扁的烟盒。
“嗯,嗯——呃——大家好。”赫敏格兰杰的开场白让波特移开了目光。格兰杰看了一眼李素,后者还是拧着脖子盯着波特。
张秋回头看了李素一眼,李素却在此时转回头看西奥多。“真有意思。”李素低声说着,勾起一个过于灿烂的微笑。
“我也这么觉得。”西奥多弯了弯嘴角。
“是这样……唔……咳,你们都知道为什么要上这儿来。唔……是这样,哈利想出一个主意——我是说——”格兰杰一改在课堂上的自信,吞吞吐吐地说道。波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想出一个主意——如果有谁愿意学习黑魔法防御术——我是说,学到真本事,而不是那个乌姆里奇教给我们的那堆垃圾——谁也不会管那玩意儿叫黑魔法防御术——”
“说得好,说得好!”戈德斯坦高声喝彩。戈德斯坦没有回头看李素,西奥多却总觉得前者连着后者一起夸了。
“——我想,我们不妨,嗯,自己解决问题。”
人们又开始看李素了,毕竟她是唯一一个自学咒语的人。西奥多在桌底下轻轻踹了李素一脚,她这才转过脸。他猜她应该尬笑了一下。
格兰杰侧脸看着波特。“我的意思是学会如何有效地保护自己,不仅是学理论,还要练习真正的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