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想,你肯定也需要通过黑魔法防御术课的owl考试吧?”迈克尔科纳插嘴道。
“当然是的,”格兰杰立刻说道,“但是比那更重要的是,我想在防御术方面得到正规的训练,因为……因为……”她深深吸了口气才把话说完,“因为伏地魔回来了。”
所有人都作出了该有的反应,只有李素没有。若是放在之前,她早就该跳起来了。可是李素直勾勾地盯着西奥多的双眼,似乎想看出点什么来。他看见了她紧咬的牙关和抿着的唇瓣。其实李素还是很害怕的,她只是在这一个月里学会了不表现出来而已。西奥多忽然感到一阵扫兴——他低估了李素,她还没有完全信任他。
西奥多也看着李素的眼睛。那双眼睛乌亮乌亮的,像两颗玻璃珠。他看着那双玻璃一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声音太轻了,轻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低语还是只是个口型。
这话说得像是在说服,亦像是在蛊惑。西奥多知道自己的双眼很有魅力,他就这样看着李素,盼望着她快点动摇,又拼命把心头的罪恶感压下去。西奥多自负算是个聪明人,也有副好皮囊,李素跟他做朋友有百利而无一害——就算他只是在利用她。她只是个过客,只是个观众,西奥多告诉自己,她不会被伤害到的,他无需感到抱歉。
“噢。”李素眨了眨眼睛。
西奥多的罪恶感在李素提早动摇时彻底奔涌而出。她鼓了鼓嘴缓解咬牙过久的酸痛,转头接着听别人说话了。
他不应该这样对李素,事实上他不应该这样对任何人——尽管他还什么都没做。但如果西奥多不这么做,而是选择去跟德拉科马尔福待在一起,黑魔王就还有一丝的可能性会注意到他;如果西奥多独来独往,特拉蒙塔娜可能也不会放过他;只有在西奥多跟无关紧要的人在一起、做个没用的人的时候,他才可能活下来。
李素的确无关紧要,她是全霍格沃茨最“无关紧要”的人了。跟她走得近,西奥多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反正他只是在利用她,如果任何人拿她来逼迫他,他也不会很难受——真的是这样吗?至少现在西奥多很难受。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李素的不完全信任还是因为良心不安而难受。
“西奥多,你要小心。”
西奥多猛地回头,却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除了他,好像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到。这句话仿佛只是他的内心在说话而已。
他一直很小心,毋须任何人提醒。
“我——我想让每个人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来,这样我们就知道今天来的都有谁了。我同时还认为,我们应该一致同意不把我们要做的事情张扬出去。所以你们一旦签了名,就表示同意不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乌姆里奇或其他任何人。”
这是唯一能彰显西奥多的“愚蠢”的机会,可这太冒险了。他不可能与乌姆里奇为敌,也不可能真正地和救世主站在一边——特拉蒙塔娜会杀了他的,她绝不可能容忍。还有父亲,西奥多不能连累父亲。
他还没有傻到要把性命自己送出去。
于是,在所有人开始排队签字,就连李素也加入了他们的时候,西奥多默默地站了起来往门口走。
“一忘皆空。”有人低声对着西奥多施咒。
那个遗忘咒生涩得根本没对西奥多起作用。他转过头,看到拿着魔杖施咒的人——
是李素。
她又眨了眨那双玻璃珠般的眼睛,然后那双眼睛变成了无底的深渊。
所有人都看着西奥多,西奥多看着李素。一股怒火在他心头熊熊燃烧,烧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知道李素不完全信任他,却没想到她是这般的不信任。任何一个人施咒都比李素亲自动手来得好受。
“他会说出去的……”
究竟是因为功亏一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西奥多不知道。怒火是无差别的。
“不会起作用的。”西奥多的语气却是平静的。他看着李素,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说话。
李素迅速地收起了魔杖,对咒语没起作用这件事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她只是走了个过场。
西奥多转身冲出了猪头酒吧。怒火随着氧气的消耗越烧越旺,促使他一路跑到尖叫棚屋前面才停下。西奥多掏出一根烟,把烟盒摁得更扁。点烟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的双手气得发抖。
不行,不行。西奥多一边吐出一口烟雾一边想,他苦心经营了一个月都没能让李素信任他,甚至还让她学会了像他一样逢场作戏。再这么下去,再过一个月恐怕还是和现在一样。
西奥多得做出点牺牲。他得拿出点真心来。
曼卡利南诺特被雷古勒斯扶进马尔福庄园的时候,是1995年十一月底的一个乌云密布的深夜。整个庄园沉睡着,它的主人们却都醒着。
“梅林的胡子,你这是被巨人碾过了吗?”斐克达快速配制着魔药,就算视线并不在面前的瓶瓶罐罐上,她也一滴都没有倒出去。
“差不多吧。”曼卡利南哼了一声。他浑身是伤,刚刚又和麦克尼尔一起去向黑魔王复命,这会子精神倒还很好。
“诺特先生,你可以在这里住到康复为止,无需担心。”
“不了不了,马尔福夫人,一个晚上就行,我还得去清理我家的地精。”曼卡利南摆摆手,说道。
纳西莎对于诺特家亲自清理地精这件事表露出了一点有礼貌的诧异。卢修斯站在妻子身旁,狐疑地打量着曼卡利南。
“西茜,你去睡吧,我和雷古勒斯会照看诺特先生。”斐克达转头对纳西莎说道。
纳西莎拢了拢睡袍,“早点休息。雷古勒斯,你也早点回去。”
“知道了。”雷古勒斯顺从地应了一声,坐到曼卡利南床边。
“你跟巨人们谈判得怎么样?”斐克达把配制好的魔药递给曼卡利南,后者猛灌了一大口,呛得直咳嗽,脸上还是气定神闲。
“光是找它们就找了一个多月,还得看着它们没完没了地打打杀杀……打打杀杀也就算了,首领还总是换,我们总是得从头开始……烦死了。”曼卡利南第二口就喝完了药剂,手伸进裤袋里摸着什么。
“这个时候就不要抽烟了。”斐克达直接把曼卡利南裤袋里的烟盒拿了出来,竟发现它已经被血浸透了,现在结成了褐色的块状物,一碰就簌簌地落下来。
“就好像你戒了似的。噢,那是巨人的血,白糟蹋了……”
“我戒了。”斐克达平静地说道。
曼卡利南意味深长地扫了雷古勒斯一眼,“我差点就信了。”
“看在梅林的份上,曼卡利南诺特,别那么幼稚。”斐克达把烟盒丢在一边,“在马尔福庄园里抽麻瓜烟,你以为你是格兰芬多吗?”
“我——一点都不在乎。”曼卡利南直起身子盯着斐克达,后者又从他眼中看到了卡佩拉的影子。
斐克达想说“不,你在乎”,又发觉现在说这个太不合适,只好说,“……你说正事吧。”
“好,好,好。”曼卡利南打了个哈欠,“鲁伯海格和布斯巴顿的校长也去找了巨人,但显然他们开出的条件并不太诱人。我跟巨人们说黑魔王可以放它们自由——当然,这可能性不大——它们答应得就很爽快。最烦人的还是麦克尼尔,他总觉得我不配跟他一起去执行任务,我叫他配合一下我他都不肯,本来我们可以早点回来的……”曼卡利南又打了个哈欠,倚回枕头上,“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睡觉了。”
一言不发的雷古勒斯站了起来。斐克达忽然想起西奥多的信还在口袋里,她刚才随手塞进去的,便拿出来递给曼卡利南。“你儿子寄的。”
“谢了。”曼卡利南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接信的手却是颤抖的。他一把信拿到手上就以几乎是手忙脚乱的动作拆开了它,然后将信封胡乱丢在地上。
现在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对每一个出入霍格沃茨的包裹或信都要审查,西奥多便以德拉科的名义给纳西莎寄信,收信人是“妈妈”的是德拉科给纳西莎的,是“母亲”的就是西奥多给斐克达的。斐克达一一看过封好,等曼卡利南回来再全部交给他。
“斐克达,我有事跟你说。”雷古勒斯轻轻拉过斐克达的手,把她带出了房间。外面走廊上的灯昏暗地亮着,柔软华贵的地毯上的花纹在灯光下依稀可见。斐克达小半年来已在这样的地毯上踩了很多次,每一次都让她想起快二十年前那个格林格拉斯家的深夜。
“什么事?”
雷古勒斯面色凝重地从外衣内里的口袋里摸出一粒东西放到斐克达的手上。她拿起它在灯下照了一下,灯虽昏暗,却还是晃眼。
“魔鬼网的种子?”
“黑魔王希望你培育它。”雷古勒斯低头看着那颗小小的种子,仿佛失去了说任何话的力气。不出几周,这颗种子就会在斐克达手下长成足以杀人的庞然大物,然后被送去能杀人的地方尽它的天职。
“好,我会的。”斐克达把种子握紧在手心。
“那——我走了。”
“嗯。”
雷古勒斯微微俯身在斐克达唇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转身大步离去,没有像从前那样一步三回头。斐克达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雷古勒斯不再问她是不是瞒着他什么,也不再告诉她他在做的一切了。他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既然雷古勒斯不想让斐克达知道,她就装作不知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