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问道:那你知道这其中风险有多大?
舒殿合垂首做出老实的学生模样,道:殿合都听叔父的意思。
冯焕森微颌首,还知时务,总算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对皇孙的事, 他有自己的度量,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和舒殿合谈下去。
他屏息略一垂眸,问道:你父母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舒殿合早有准备,默然作叹道:未有结果。
冯焕森期料到她的调查会有今日的结果。舒原宿的事情,本来就是一个无头无尾的案件,没有什么冤情,怎么可能让她查出个所以然来翻案?只是一直没有看到舒殿合对自己的身世有动静,才故有此试探。
当初他也没想到皇上会在一百多名进士中,偏偏挑中一个假龙虚凤做驸马。要是早些知道,事情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那时皇上心里已定主意,容不得他说不,于是就成就了眼前这如笑话一般的局面。
他抬起头望着天边的云海翻腾,这或许是天意吧。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钓丝在湖面忽上忽下,犹如角斗的双方在互相拉锯。
舒殿合沉默不语,似乎还没有想清楚自己的退路。
冯焕森久未等到回应,主动敲击道:老夫是想提醒你,无论你和公主的鹣鲽情深是真是假,都不要忘了你自己是男是女。
舒殿合沉气,没有表现出对现在的身份地位的一点留恋,道:学生会寻到合适的时机离开的。
冯焕森未置可否,谅她最大的秘密,还牢牢抓在自己的手里,翻不了天来,也无所谓她背着自己做什么,如何应对公主。
他哪里知道,他自以为身侧还是他可随意摆弄的提线木偶的人,早就脱离了他的控制,并有了自己的思维。
舒殿合离开之时,刚走至重门的廊下,一声突兀的女声喝止破空而来:冯守拙,你给我站住!
还来不及转身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感觉一阵风袭来,一道匆匆跑来的人影被凸起台阶绊倒,噗通一声,扑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冯正忍着膝盖上的剧烈疼痛,从地上仓促爬起来,正好对上舒殿合略带惊讶地眼神。
他怔了怔,愕然道:殿合,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是。舒殿合伸出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自己最狼狈的模样被朋友瞧见了,纵然是脸皮厚似城墙的冯正也抑制不住红了脸颊。
他扶正自己因剧烈跑动而七扭八歪的发冠,挺直腰板,冠冕堂皇道:家有贤妻,所以至此
你不是说你已经降服了苏将军吗?舒殿合促狭地打量着他,只见冯正灰头土脸,身上的衣袍撕破了好几处,看痕迹像是被鞭子抽出来的。
当时年少轻狂冯正尴尬地轻咳两声,正打算解释,岂料背后又是一声苏问宁的怒吼,隐隐还有鞭子的呼啸声,吓得他心惊胆战,连忙抓着舒殿合的手腕,神情凝重地道:有什么事情,等我逃过一劫再说。说着就带着舒殿合跑了起来。
兜兜转转,绕过几落小院后,渐渐听不到苏问宁跟上来的声音,冯正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边上的青石上。
好险,好险!他用衣袖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热汗,再三确定自己的夫人没有追上来,长松一口气,心有余悸。
到底怎么回事?舒殿合啼笑皆非,这对夫妻有趣的紧。
冯正又喘了一口气,平复剧烈起伏的胸廓,道: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舒殿合不想听他一张嘴就絮叨个不停。
冯正一噎,支吾了半天,底气全无地道:就是我去红袖招听曲,被问宁发现了所以她就
你一个人?舒殿合哑然失笑,问道。
冯正被她笑的一羞,脸红的跟煮熟的虾米一般,忙不迭地澄清道:不是!是和刑部的同僚一起去!我什么都没有做!
见舒殿合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他险险要竖指起誓,若是有违背自己的妻子,就天打五雷轰。
你若真有这般真心实意,应当去嫂夫人面前发去,而不是和我说。舒殿合按下他的手指道。
冯正还没有想好如何安抚苏问宁,悻然收手,嘟嘟喃喃:我上回还笑话你公主吃醋离家出走,现在轮到自己了,却才明白女子天生敏感,什么都逃不过她们的眼睛。他不过就在红袖招坐了半个时辰,喝了点酒,怎么也想不通问宁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被女子一词连带进去的舒殿合挑起眉头。
冯正掩过自己的丑事后,换了一话题,道:不过薛君的琵琶真乃妙绝也,上次和你一起去听过一回之后,久久不能忘怀。我们这次去,也是奔着她的琵琶声去的对了!
今天就算你不来,我也得找你去。他突然想起什么来,伸手向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舒殿合道:这是薛君托我带给你的,她本来想找小厮给你送来的,但怎么想都不合适,正巧就遇到我了。
舒殿合接过信之后,没有立马打开,她和薛小鱼唯一有联系的就是关于舒原宿的事,这信里会不会和舒原宿、和自己的身世有关?
她问道:薛姨有说什么吗?
冯正搔着自己的后脑,道:她说如果有机会,还是想让你上红袖招一趟
红袖招那到底是个尴尬的地方,要是宣城发现一次舒殿合面露为难,琢磨着道:看样子,又得让守拙兄陪我走一趟。至少多拉一个人垫背。
冯正一听连忙摆手,在青石上侧过身,摸着自己的脖子道: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我还要命。
接着无论舒殿合如何用激将法,皆如铁牛入海,冯正一概摇头拒绝。
舒殿合无法,只能另找主意。
四周竹林寂寂,流水的激荡声偶有耳闻,不知从哪里飘来一股淡淡的煎药草味,舒殿合一愣,问冯正道:府上有人生病了?
冯正随后也闻到了,张望了一圈,辨明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恍然大悟道:这附近有个竹草堂,应该是我三妹妹又在那里鼓弄她那些药草了。
他摇头晃脑道:我三妹妹,就是你上次见过的那个,不知从何时起,着迷上了岐黄之术。现在女红刺绣也不做了,每天都摆弄着那些医书草药,把我母亲气个半死。
舒殿合闻言,眉头一挑:习医能救世济人,难道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因为她已经与户部尚书家的嫡三子定下婚事了。我母亲希望她这两年能够多学学如何持家,免得进了婆家之后,遭人挑剔。
冯正嘴上是这么说,暗底下却拧紧拳头。什么样的门户敢嫌弃丞相嫡女,但凡他妹子受一点委屈,他一定打上对方家门去。他不可以,她嫂子也可以,颇有几分仗势行凶的意味。
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舒殿合也不好探知太多,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