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八月,九月,十月,天气凉了下来,蝉鸣的聒噪不知何时消失在了树梢间,宫娥身上轻薄的云纱逐渐厚重了起来,金黄花瓣落满宫道,桂子花香浮动在整座宫闱里。
宣城无心流连这些独属于秋季的风景,她在五王身边插满了自己的眼线,五王的这段时间里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
并非她刻意去贬低什么,只是以她五哥的能力,叫他在战场上靠蛮力杀敌还可,若是治国安民,他却是确实没有这种天赋。
可偏偏他还有勃勃的野心,连脚跟都还没有站稳就想在朝堂上排除异己。
留着终究是个祸害,宣城势必要将他清开,只差一个时机。
她在等,等边疆的战事平稳一些,等边疆的将领笼络住原属于五王的人心,等这满朝文武都对她五哥的行迹有所侧目,然后再顺从道义扫除这皇城之上覆盖着的最后一道阴霾,让众臣和后世皆无话可说。
容忍五王在朝堂上耀武扬威了几回,让朝臣对他越发不满;
无视他的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让他以为自己和侄子都无力去反抗他;
对群臣的怨声载道和不断呈上来的弹劾视若无睹,反而隔三差五便借着小皇帝的名义,对五王进行赏赐,将他越捧越高
直到宣城收到了边疆的暗报,弓箭终于被搭到了早就为它准备妥当的弦上。
太阳退下西山,引出一轮渐圆的皎月,天女纤手一一点亮浸在夜幕里的星灯,街道上行人渐渐稀少,沿街的酒肆与布庄陆续闭合门户,闺房燃起了红烛,谁家夫妻低低絮语。
又安稳过完了一天,若不发生点什么,这一夜将是极为平常的一夜,与过往的千万个夜晚没有什么迥异。
五王府看门的佣人亦是这样以为,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点燃的灯笼重新悬挂到门楣上,然后提着竹竿回到府邸里,准备合上王府的大门。
就在大门合上的那一瞬,王府门前的石道上破空传来马蹄声,他好奇的探出头查看究竟。
来者当先一步发现了他,高声喊道:皇上有召至!一句话便撕开了傍晚的宁静。
皇上最近不知怎么的,连夜睡不安稳,老是被噩梦惊醒。
太医为皇上把脉后,说这是惊魂之症,治疗方法得需一阳气十足的人在夜晚时陪伴在皇上床榻边,以气魄震慑住宫中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皇上方可安然入睡,他对此束手无策。使者见到了五王之后,与他说道。
千乘久经沙场,身上自有能把那些脏东西吓得魂飞魄散的王者霸气,公主放眼望去,以为千乘是陪伴皇上最适合的人,所以特派微臣来请千乘入宫。
五王原本打算与自己新纳的侍妾度过这个春宵,衣服都解了一半,被突然打搅了好事,恼怒的破口大骂道:这群太医干什么吃的?这个治不好,那个治不了,养着他们有何用?
是,是,是。使者陪着笑,拍马道:可连太医都治不了的病,千乘却可以,这不是正显得千乘独一无二,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四个字正好吹到了五王的心坎里去,他被夸的通体舒畅,嘴角翘起,却故作勉强道:既然你都说非本王莫属,那本王再不去,岂不是对皇侄不敬?也罢,本王今夜就入宫替他镇镇场子去。
皇孙都登基这么久了,他依然将他称作为皇侄,可见心里从未正将皇孙当作过皇帝。
使者装作没有听见,无有不答应。
五王说着就要走,使者又忙把他拦了下来:千乘请稍等一下。
五王眉头一皱,拂然不悦道:怎么了?请他走的人
使者恭敬请道:公主说最好请千乘身穿盔甲,携带宝刀入宫,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千乘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沾染有人血的戾气,用来驱邪最好不过了。
麻烦!五王不耐犯道:要这些东西有何用,本王一个人就足够震慑那些东西。
使者巧舌如簧道:公主这不是希望五王以自身的气势和着盔甲宝刀的戾气,将整个皇城上下的宵小都吓跑,而不仅仅局限于一宫之内或一时之间。
否则皇上要是有下次被惊吓到,还要再劳烦千乘走一趟
一夜被打扰,自己已经十分不快,要是夜夜都这样
五王决然不能容忍这样,于是被他说服,转身命人去提自己的刀来,而他自己则入了内室去穿盔甲。
使者请五王出门,轿子刚走到天井,突然冒出一人,挡在了他们的面前,大喊道:千乘不可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这个时候驸马在哪里?
第172章 弑兄
在场的众人齐齐看向了拦路的人, 目光或惊或呆。
若是放在寻常的情况下,像这样突如其来的刺头, 决计会被立马拖走, 但因眼下拦路人的身份不同, 所以没有一个人敢去动他, 气氛宛若凝固住了一般。
使者瞠目结舌, 看向五王问道:五王这是何意?
五王面上也挂不住了, 愠怒瞪着自己的妻弟道:宋怀,你这是做什么?
他口中的宋怀张口欲言,碍着使者站在面前, 有些话不能让他听见, 便走到五王的身边, 找了一个托辞道:某有一急事需立马禀报给千乘,千乘先听某说完,再走也不迟。
就这点小事就敢拦路,五王怒火腾腾,却不好在使者面前发作, 只能压抑着脾气挥挥手道:有什么事,等本王从宫里回来再说。说着就要登上轿子。
宋怀展袖再次挡住五王上轿的前路, 言辞激烈道:万万不可!此事事关重大,必要先让千乘知晓!
五王无法, 只能和使者说了一声,然后被宋怀拉扯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说话。
有什么事快说。看在自己王妃的面子上, 五王才会这么容忍宋怀。
哪知道他的妻弟一开口,第一句话便让他心惊肉跳:姐夫危矣!
你在说什么?五王唬了一跳,满脑袋糊涂看着他。
宋怀深知他姐夫的脾气, 不能与他针锋相对,否则只会把人激往反方向,只好耐着激动,循循问道:我问姐夫,皇上是不是有诏让姐夫今夜入宫?五王应是。
宋怀又问道:那使臣是不是又用借口,让姐夫你穿甲携刀入宫?
不等五王再次点头,他就迫不及待地责问道:如此明显的阴谋,姐夫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来其中深意?
五王找小妾寻欢前喝了一点酒,脑袋也转的慢了一些,缓缓的寻思着说道:你是说
宋怀恨不得拿根棍子将自己的姐夫敲醒,激动道:皇上这道旨显然是要骗姐夫入宫送死啊!携甲提刀入宫禁,皇上若说姐夫你有意谋反,姐夫该如何自白?
他家族与姐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姐夫倒了,自己的家族必然会受到影响,所以宋怀才不得不挺身出阻拦五王入宫。
五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面色一沉,两颊的肌肉颤了颤,眼底浮现轻蔑,嗤之以鼻道:现在这宫里除了弱不禁风的女子就是小儿,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