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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傀儡(1 / 2)

循著濃重的紫色妖氣,師蘿衣望見熊熊燃燒的烈火。

她認出了那是衛長淵的真火,帶著卞翎玉趕過去。

烈火中,衛長淵執劍,帶著他身後的柔弱少女走出來。

師蘿衣一眼就看見了衛長淵。他青白衣衫上沾了妖物的黏液,身上受了不少傷,輕鴻劍冷光粼粼,帶著主人還未消退的戰意,無數不化蟾被燒死在他們身後。

對比起來,他身後的少女便乾淨整潔多了。

卞清璇跟在他身後,幾乎沒受什麼傷,被他保護得很好。

師蘿衣遠遠頓住腳步,注視著衛長淵蒼白堅毅的臉。

眼前這一幕,與前世的記憶重迭。師蘿衣有剎那恍惚,前世自己也是在這裡,遇見了他們。

她被不化蟾變成的假「衛長淵」欺騙,陷入父親醒來、與他一生一世的美夢。後來看破不化蟾的詭計,苦戰一場,受了重傷,她又疼又累,卻還惦記著師兄與同門的安危,咬牙去尋他們。

她的聲音仿佛離自己很遠,衛長淵沒有聽清,他臉色慘白,有一瞬險些握不住劍。

為什麼連他也要丟下自己?

心魔涌動,她變得偏激可怖,殺意騰騰,本來決定好要退婚成全所有人,也被偏執的心魔逼得忘在腦後,還好涵菽及時出現,覺出不對,將自己攔住。

和自己同行,一路上肯定很沒安全感、很辛苦吧。現在她把他交給卞清璇,他應當也能放鬆些。

衛長淵也一眼看見了師蘿衣。

師蘿衣沒走多遠,就在祠堂看見了身負重傷的涵菽。

師蘿衣問完話,又看向她。

在她的目光下,卞清璇的心竟然提了起來,帶著幾分期待。然而師蘿衣的眼神帶著冷意,她開口:「小師妹,我把你哥哥帶來了,完璧歸趙,你好好照顧他,別再把他弄丟了。」

母親死了,凡人生命不過百年,南越總要更朝換代。後來父親沉眠,宗主掌控不夜山,她無家可回。她最後的親人,只有衛長淵。

他撐了這麼多年,漸漸已經想不起曾經的事情。他下定決心後,既覺得輕鬆,卻又莫名沉重。

師蘿衣臉上沾著零星的血跡,她似乎受了傷,看上去有些許狼狽。她按住心口片刻,就放下了手,十分平靜。

袖中骨刺意猶未盡,還想去勾前面少女柔軟的手指,被卞翎玉死死握緊攥住。他眼中漫出淺淺的冷意,多感人,多有緣分,竟真的讓她循著直覺,找到了她的心上人。

第一次,她看見自己護著卞清璇,沒有發怒和生氣。

這一幕對卞翎玉來說司空見慣,他停下腳步,沒有再跟過去,微微撇開了頭。他既厭煩卞清璇的手段,又厭煩看見這樣的場景。

卞清璇等著小孔雀生氣發怒,或者對自己揮刀相向更好。衛長淵必定護著自己,畢竟自己可是犧牲了那麼多,救他一命的恩人。

她知道衛長淵對師蘿衣的意義,對無父無母無家可回的小孔雀來說,衛長淵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啊。甚至是她心魔中不可缺失的一環,可是從這一刻開始,衛長淵註定是自己手中的傀儡與棋子。

而今,這一幕重演,師蘿衣覺得有些荒誕。

卞清璇蹙起眉,打量師蘿衣。師蘿衣怎麼回事?為何不歇斯底里了。

衛長淵望著師蘿衣的背影出神,輕鴻劍在他掌中發出低鳴,仿佛在嘆息、又似乎在哀泣。良久,他也平靜下來,啞聲道:「好。」

真火焚燒下,清水村褪去了冬日的嚴寒,有些灼熱。

救人要緊,她朝著妖氣更濃重的地方走,轉瞬已經走出好幾步。

卞清璇在他身後,無聲勾了勾唇。

她回頭,朝身後喊了一句:「卞翎玉。」

隔著火海,師蘿衣第一次意識到,他不再是少時愛她的衛長淵,她也不是偏執入魔的師蘿衣了。

少女收起神隕刀:「我要去找涵菽長老,你們要不要跟來?」

他們都注視著師蘿衣,師蘿衣開口道:「涵菽長老呢,你們可有遇見?」

卞清璇等著她說第一句話,衛長淵也在等。

衛長淵緊抿著唇,搖了搖頭。

被心魔控制的滋味太可怕,以至於師蘿衣至今心有餘悸。這一次,隔著火海,她連忙默念心經,生怕心魔出來搗亂。

卞清璇見到卞翎玉也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不知何時,卞翎玉也抬起了頭在看她。師蘿衣與他同行一路,對他現在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有惡感,她示意他跟著卞清璇,說:「你現在安全了。」

好在她心境平和,並無異樣。

卞清璇面色古怪,最後道:「長淵師兄,我們也去找師尊他們吧。」

師蘿衣拎著刀過來。

卞翎玉冷淡的眼神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衛長淵。

師蘿衣遠遠地望著他,說了一句什麼。

她的神隕刀血紅,映襯著火海,為她略微蒼白的唇和白皙的臉平添了一抹艷色。

她身形纖細,沒有沉浸在過往的恩怨中,她終於成長為了一縷來去自由的風。

卞翎玉一言不發,跟上她的背影,並未看自己「靠譜的」妹妹一眼。

他如鯁在喉,頭疼欲裂,幾乎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但也知道,他與師蘿衣之間,該結束了。

結果就看見了衛長淵死死守護卞清璇的這一幕。他仿佛戰死也不肯後退一步、護佑卞清璇的姿態,徹底粉碎了她最後的希冀。

她無意識按住心口,曾經,她害怕極了。

薛安和幾個弟子扶著她,祠堂轟然坍塌,地上一灘膿血。

涵菽看見她,也鬆了口氣:「沒事吧?」

師蘿衣搖了搖頭,她靠近他們,不動聲色嗅了嗅,沒有在他們身上聞見不化蟾的腥臭,心裡鬆了口氣。是真的涵菽和同門,而非不化蟾所化。

她看向地上那攤膿血:「這是?」

涵菽神情複雜,回答說:「不化蟾。」

長年清冷的涵菽,面上難得有幾分悵然,好些弟子都死在了清水村,一開始她遇見他們,險些不設防被害了去。

還好她記得師蘿衣的提醒,誰也不要輕信,這才沒上當。但死去的弟子,註定無法再與她回到蘅蕪宗了。

涵菽見多識廣,倒也對不化蟾有些了解。

「祠堂之下,是不化蟾賴以生存的龍脈。我和飛蘭把龍脈毀掉,不化蟾已死,用真火把這個地方燒了,應該就結束了。」

不化蟾待過的荷塘,不可以留。

師蘿衣看向那灘不再動的膿血,不化蟾竟然就這樣死了?涵菽真的因為她的提醒,撿回了一條命嗎?

卞翎玉的目光也落在膿血上面,眼神冷了冷。

卞清璇亭亭玉立站在不遠處,眾人皆一身狼狽,唯她仍舊光鮮美麗。少數幾個活下來的弟子們圍住她,噓寒問暖。薛安眼神複雜地看了眼卞清璇,他本來下意識也想過去,可是想到自己險些跟長著這張臉的不化蟾做那事,他心裡就有些彆扭。

看了那些不化蟾產卵,他如今的心理陰影,實在太大了,大到都沒法正視小師妹。

薛安發現,其餘沒靠近的幾人也是如此,他們看向卞清璇的眼神閃躲,已經不再像曾經那樣熱絡。

涵菽與李飛蘭放火燒了池塘,對一眾弟子說:「回蘅蕪宗去復命吧。」

來時弟子們還信心滿滿,可是回去的時候,大家的臉色都不好看。

不化蟾已經除去,可這一趟死了十多個同門,眾人皆有朝夕相對的情誼,沒有人能開心起來。

不化蟾這種東西,不僅剝奪人的□□,還用他們的身體產卵,孵化更多的妖物,真是噁心至極。

他們眼前又出現了那條出村子的路,隱約可以看見外面蒼山村的情形。

眾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終於可以離開清水村這個鬼地方了。

動不動就陷入蜃境,懷疑身邊之人是真是假,實在太過提心弔膽,令人崩潰了。

有弟子恨不得歡快地奔過去。

卞翎玉停下了腳步。

卞清璇也隱約覺得不對勁,她甚至來不及計較師蘿衣為什麼不再生氣,到底還在不在乎衛長淵。她靠近卞翎玉,低聲道:「哥哥,有哪裡不對勁?」

「我們走不出去。」

他的嗓音帶著一貫的冷然,甚至平靜。卞清璇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看來不是她的錯覺,她咬牙:「我總覺得有東西在看著我。」

垂涎欲滴,令她噁心。

「你動用了本命法器?」卞翎玉問。

她也沒否認,悶悶不說話,心道倒霉。卞翎玉看她一眼,眉眼沉了下去。

他抬眸望著蒼白壓抑的天空,那裡仿佛有隻無形的眼睛,帶著壓迫力,與他對望。

卞翎玉提醒眾人道:「別再往前走了。」儘管他知道,這樣的提醒,無濟於事,走不走,他們都走不出去。

大家停下腳步,薛安不悅地看著他:「你這個凡人在說什麼,難不成你還想留在這裡?」

卞翎玉冷淡地看他一眼。

薛安本來就討厭他,現在對他妹妹都無法熱衷起來,他乾脆挑釁似的,幾步走到了清水村外面。

「你看我到底有事……」

話還沒說完,就像印證卞翎玉的話,薄霧湧上,將他吞噬,再也看不見人影。

所有人臉色都大變。

師蘿衣臉色也白了白,眼前這一幕,讓她想起自己險些被薄霧吞噬的場景,涵菽長老拉住了她,代替自己掉入了薄霧中。師蘿衣陷入昏迷,醒後再也沒有見過涵菽。

涵菽永遠留在了大雪中。

所有人心裡都浮現了一個細思極恐的念頭,不化蟾並沒有死!

那他們殺掉的是什麼,還能走出清水村嗎?

如噩夢般,大地開始轟動,他們用旱土陣驅散的薄霧迅速鋪面而來,將所有人都吞噬其中。

師蘿衣下意識拽住涵菽的手,想要將她推出霧外。

然而今生的霧,仿佛不化蟾的怒意,比前世更加濃重。

天空瞬間暗沉,頃刻淹沒眾人,這次沒有一個人逃出薄霧。

有人沙啞傑笑:「都留下來陪我吧。」

薄霧猶如水流動,匯入祠堂的靈牌之中。祠堂頃刻重建,荷花再度盛開。

清水村又變成了夏日,荷葉伸展,大片大片的荷花盛開。

一個身影清瘦的男子,盤腿坐在一葉扁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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