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壺是和林霽一起去買的,喝茶的習慣也是這些年一點點養成的,十幾年的痕跡怎麼可能在短時間內消磨殆盡,連放東西的位置都還跟以前一模一樣。
「能喝茶嗎?」
林霽的聲音遙遙傳來,鄭知夏轉頭應了聲,說:「沒什麼忌口,又不是生病。」
很熟稔的語氣,話音落下時他不由怔愣一瞬,有種穿梭回舊日的恍惚錯覺——大概雨天總是讓人很輕易地多愁善感。
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後,林霽終於在他對面坐下,茶湯氤氳出的薄霧像是雨水穿透建築出現在他們之間,鄭知夏垂著眼,聽林霽講出開場白。
「是哪一年的事?」
「出國後三個月的時候,」鄭知夏驚訝於自己陳述時的平靜,「應該算第一年還是第二年?開車的時候走神,被後面一輛酒駕的車撞了,不算很嚴重,倒是把媽媽嚇了一大跳。」
林霽沉默了幾秒,笑著說:「騙人。」
他語氣篤定,嘴唇勾起的弧度溫溫柔柔,但鄭知夏卻感受到了他周身極低的氣壓,林霽好似早已在不知在何時變成了一尊布滿裂痕的瓷器,碎裂前的聲響隱晦地潛藏在精美的釉面下,只等待著哪一次的觸碰後變成一地狼藉碎片。
「但真的不嚴重。」
鄭知夏垂著眼喝茶,神色輕描淡寫,手指卻在很輕微地顫抖,疼痛總是跟陰雨還有落雪如影隨形,突然間屬於另一個人的體溫覆過來,不容拒絕地握住了他的手。
「知夏,」林霽語氣沉沉,「抬頭看著我,再回答一次。」
微弱的震顫順著那點溫度傳至心頭,鄭知夏和他對視,嘴唇動了動,卻再也說不出那句話。
——他從來都很難對著林霽的眼睛撒謊。
最後只是很輕地吸了口氣說:「進了幾次手術室,在床上躺了半年,然後就沒事了,只是恢復的時間還比較短,遇到下雨天會有點痛,不是大問題。」
「這樣,」林霽不置可否地點頭,「那介意我看一下嗎?」
「……不太方便。」
鄭知夏說著,往後靠去,按在腿上的手青筋浮起,盡力讓自己顯得十分平靜,林霽很輕地笑了下,說:「那就是大問題。」
「什麼?」
「且不說那時候的痛苦,你現在很在意這些傷疤,」林霽說,「既然如此,它就對你造成了困擾,所以是大問題。」
鄭知夏垂眼給他倒茶,煙霧裊裊升起,濕熱的水汽沾上手指,他放下茶壺,終於重新看向林霽。
「不說這個了,你今天過來,是有什麼事情?」
林霽卻倏地笑了,反問他:「沒有事情就不能來找你嗎?知夏,我們以前沒那麼生分吧。不過現在確實有事情要做了,比如關心一下你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