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泽谕吉听了四宫涉也的解释,也知道对方今天要和友人共处,不便过多打扰,直接告辞离开。
银狼俯首贴在他的腿侧, 放慢步速和他一起往外走。
他呢?
银狼没说是谁,福泽谕吉知道对方指的是森鸥外。
别想了。他安慰般地摸摸银狼的头。
狼有点不高兴,我就知道你心里想的念的只有那只猫。
福泽谕吉心里别他逗得一笑,面上却毫无表情,不是。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银狼抬起头,长长的胡须剐蹭过福泽谕吉的手腕,痒痒的,它叹口气,脸上的表情极度人性化,明明心里想着,嘴上却死活不说,主人你是傲娇吗?
福泽谕吉:......
银狼再接再厉:他可是个哨兵啊,你不管他,他可怎么办?
他不需要我管。福泽谕吉直起身,温暖的手掌从狼头上离开,他能照顾好自己。
他不想再多说,绷住脸,不再搭理银狼。这是港口黑手党名下的酒店产业,偶尔还能见着几个熟悉的面孔,福泽谕吉不想多待,一刻不停地下了楼。
天色已晚,华灯初上。
黄昏已过,靛蓝色的天点缀这零星星辰,路灯亮起,横滨繁华的夜景慢慢展露。
福泽谕吉揣着袖,腰间挂着他的刀。
一点晚风渐起,吹来了几朵雨云。
东边的天分明还能看见星辰,西边却落下丝丝小雨。
福泽谕吉沿着路走,如今金箭的事情已经解决,村田平也被抓获,混乱的源头都已解决,过两天,针对箭的问题,□□和武装侦探社还要有一次谈判。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现在考虑的。
福泽谕吉突然看到一个人。
远远地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正随着他的步伐一点点接近。
那个身影太过熟悉,就算福泽谕吉再怎么健忘,也不可能这么快忘记。
一声黑色的大衣,酒红色的围巾,立起的高领,还有手上的白色手套。
那只手举着一柄黑伞,雨珠顺着伞骨汇成一束,滚滚坠落。
真巧。森鸥外抿嘴,十分公式化地打了个招呼。
在雨里撞见了一匹孤狼。
福泽谕吉银色的发丝被打湿,变成了更深一点的铅灰色,像是天上的云,他抬眼看了看对方,总觉得这几天和森鸥外相遇的次数有点多。
排除他主动找上去的两次,一次在巷口的偶遇,一次又在这里。
如果四宫涉也在这儿,一定会发出疑问: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有这么闲吗???
福泽谕吉没接话,他盯着森鸥外的脸看,像是要把上面烧出两个窟窿。
森鸥外倒像是听懂了他的肢体语言,刚想摊开手,却发现手中雨伞的重量,只能收了手,耸耸肩。
这次可真的是偶遇。
这次是。
上一次的确不是。
森鸥外,曾经捡过一匹孤狼。
也是在这样的下雨天,那时的他才刚刚是个医生。
当年的横滨混乱不堪,每处暗巷,每个街口,都有尚未洗刷的血迹和浓浓的腐臭。
港口黑手党的上一任首领是个极其残忍嗜杀的人,他像是一只僵尸,疯狂吞噬横滨人的血液骨肉,将黑暗与恐惧填满这座城市。
因而,当森鸥外撑着伞从巷口路过,看到那个座靠在墙边的人影时,一点也没有惊讶。
他准备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路过。
那时在横滨,无缘无故搭救一个受了重伤的陌生人,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然而森鸥外的步伐,却在看到那人抬起头后,停住了。
很难形容他当时的心情,森鸥外其实连福泽谕吉的脸都没能看清上面全是脏污与血痕,实在是不忍直视。
可那双眼睛,银灰色的双眼,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片雷云,又像是冰冷的刀刃落在了深海里。
森鸥外根本迈不开腿。
这是一匹狼,就算是受伤,也是一匹不愿接受帮助,独自在山洞里舔舐伤口的孤狼。
如果他求救,森鸥外或许会视而不见。
可对方明明看到他了,却依旧倔强地咬着牙,任凭身上的伤口崩裂。
森鸥外把他带回了家。
或许人上了年纪,就真的喜欢回忆过去。
森鸥外说完那句话后,两人一同陷入了沉默,似乎都想起了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我要去找四宫君。森鸥外的声音透过雨幕传过来,有种毛茸茸雾蒙蒙的模糊感。
福泽谕吉敷衍地点了个头。
你知道四宫君的能力吧?森鸥外的皮鞋踏过蓄积的小水坑,带着水花,一步步来到福泽谕吉面前。
就算是面对着面站着,森鸥外的伞也只撑在自己头顶,对对面男人淋成落汤鸡的情景视而不见。
福泽谕吉一直没回答,像是种无声的抗拒。
说什么投射内心的欲望......森鸥外的声线缓慢又动人。
手微动,森鸥外的上半张脸被黑色的伞布遮住,高他半个头的福泽谕吉只能看到对方削尖的下巴。
苍白的嘴唇一如既往,活像是从中世纪古堡地窖的棺材里爬出的吸血鬼。
我要回去了。福泽谕吉突然冷硬地开口,一开口便是告辞。
他低着头,盯着水泥地面上溅起的水花,大步向前。
不知是晃神还是在想什么,福泽谕吉突然被绊了一下。
腿前的高度分外熟悉,他低头,这次拦在前方的不是他那只明明看似狼,却偏偏像个哈士奇的银狼。
而是那只黑色的狐狸。
银狼站在狐狸的左侧,长长的身躯贴着小小的黑色狐狸,白色的毛与黑色的毛发交杂在一起。
它伸过头,轻轻蹭了蹭黑狐的面颊。
狐狸没有拒绝。
精神体是主人内心的写照。森鸥外的音调不大,在雨里却清晰地传到福泽谕吉耳朵里。
雨滴如同细针,穿过眼睫,滴入眼眶,冰凉刺人的感觉,福泽谕吉的混乱的思绪在逐渐清晰。
他迈步,打算绕开狐狸,就连银狼也不想管了,若是想待在那里,就待着吧。
森鸥外没有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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