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把剑够不到的地方,便由那倒霉的马以身代劳,接住了大部分攻击。零零碎碎漏进来几支,不是毒箭,也要不了谁的命去。
一场箭雨被尽数化解。既然对方撕破脸了,就没必要再周旋。贺戎川沉着目光看向阿里尔,还未开口,便听她道:去吧,不必顾忌。
于是他重新开弓搭箭,只打算射艾达一人,方才喊放箭的大约就是他,可是他在哪?
这山上有好几十人,都戴着面罩拉着弓,长得一模一样,如何一箭就射下首领?
英明神武如贺戎川也犯了难。
一筹莫展时,他忽然听见一个突然闯入的熟悉声音:艾达不会射箭!
他蓦地转头,见池奕气喘吁吁跑来,脸上红扑扑的,用急切的眼光望向他。
贺戎川呼吸一滞,没多想对方的话,而是冲他道:你来这做什么?回去!
池奕无视了他的命令,一边捶着自己岔气的胸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是、是忘归楼的人告诉我的说艾达他、他不会射箭
贺戎川眉头微拧,见池奕那个样子,想上前拍拍他的背,帮他顺顺气,想把站不稳的人护在怀里,还想
他知道自己想得有些多了,立即收回目光,将方才几句话咀嚼一番,随后再次拉开弓箭。
准星在山体间游移片刻,他忽地一顿,紧接着便有箭光划过,直指山上某点
众多开弓的士卒中,突然有一个被一箭贯穿心口,倒在地上。
不会射箭的人就算拿起弓,准头也是乱的。其他士卒的箭都指着这边南部的队伍,只有那一个,看似也对着相同方向,但倘若那箭射出去,会直接撞到地上。
放出这一箭,贺戎川知道应该继续关心山上动向,但此时,他有更要紧的事要关心。
他扭过头,发现池奕已经和众人混在一起。他三两步奔过去,见那人仍在喘,一句你怎么样在舌尖转了两圈,到底没好意思开口,换成一句:那边怎么样?
池奕朝他粲然一笑,他们要在议和时玩阴的,我已经处理好了,晚上回去和你细说。
贺戎川眸光一软,晚上回去
他想说些别的。
那你可曾受伤?
这话让池奕愣了一下,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扬头看向后面,别管我了,山里要闹起来了。
贺戎川只得压下凌乱的心绪,重新投入他习以为常的生杀之中。
身后的山上,很快便大乱起来,死人的地方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众士卒吵吵嚷嚷,无心恋战。
阿里尔朝贺戎川点点头,而后驱马走出人群,握着剑来到山前,抬高话音:主教大人,阿里尔听闻北部要与谷国议和,特来相助。倘若实则是要南部与谷国交涉,是我会错了意,那便赔个礼,这就告辞了。
等了片刻,阿里尔正要带众人离去,却见山体下封闭的一块像门一样打开,竟露出一个山洞来。山洞中推出一把轮椅,坐的是个光头老人,他满脸褶皱,身体也显出与这个年纪相称的佝偻,唯那一双眼珠炯炯有神。
他命随从将轮椅推出山洞一段距离,目光在阿里尔身上一扫而过,却在后头的贺戎山身上锁了许久。
是我该向你赔礼才是,他看着阿里尔,声线阴沉,我让艾达来迎接公主,不料他搞了这么一出,还假传我的意思,是我约束手下不力,让公主受惊了。
这事就被他轻描淡写地揭过,继而他扬了声:里头备下了酒宴,诸位南部的朋友,还请入内详谈。
塞拉给贺戎川翻译一遍,他思索片刻点了头,于是她招呼众人进入山洞。
贺戎川不想跟去听他们说鸟语,又怕自己走开北部人会欺负他们,便在不远处一座茅草亭子里落脚,能盯着洞里的动向。
阿里尔派了两个懂谷国话的随从跟着他,那二人感念他方才的作为,殷勤为他倒酒。他皱眉道:我带来的那个随从呢,他又躲哪去了?
哦,那个姓池的?他方才说有点事先回去了。
贺戎川的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可有人跟着?
有两个人护送他回去,都是营里的高手,您不必担心。
眼皮还在跳,贺戎川却怎么也想不出个离开此处去找池奕的理由,到底还是没动,只命那二人在亭外侍候。
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夜空中仍然没有月亮,正如昨夜一般。
他坐在亭子里摇晃酒杯,一副出神的模样。昨夜,也是这样天象的夜晚,他看到池奕独自在圣树下舞剑,练的是那套无情剑法。
只是今夜的风更冷了些,将人的肌肤骨肉泡得冰凉。他无意识地弯下身子,既然池奕说处理好了,想必一切顺利,而自己这边,看样子南部不会在山洞谈判中吃亏。
解决完这些乌七八糟的麻烦,只需静待议和结束即可。而那之后,他们就将返回谷国,回到京城、皇宫,恢复他们本来的身份。
所以一些出自本心,无关俗世纷争的话,即便难以开口,即便时机还不成熟,却也不能再等。错过一次机遇,或许就是天荒地老了。
他缓缓扬头,眺望万千星辰璀璨,心想:就今夜吧。
第70章
贺戎川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盖看了一眼,里面是灰黑色的粘稠液体。
这东西是他管塞拉要的,她说这叫做真香露,是从某种食物的酱汁中提取,再浓缩而成的。只要涂在右手手心处,它就会透过玉珠渗透进体内灵气,让灵气发出一股臭味。
旁人闻不到,只有自己能够感知,还有虫蝇鼠蚁会敬而远之,本来的用途是驱虫。
他已经计划好了,当着池奕的面把这东西涂在手上,池奕就会感觉到自己的灵气也跟着一起发臭,于是便知道体内也有他的灵气。
便知道自己曾为他输送灵气,将二人的安危绑在一起。
就绝无杀他的可能。
至于自己为何要这样做,他相信池奕能想明白。就算想不明白,他咬咬牙也一定能说出口。
他并没多想对方会有什么反应,自然不是什么好的反应,不过反正池奕也逃不掉,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磨,慢慢洗清那人无端加在自己身上的罪名。
想至此,心突然开始狂跳,一抹红晕悄然攀上他的淡漠面容。
正沉浸在这份甜蜜的窘迫中,忽听得上方传来一声:你果然是谷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