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戎川的神情立即冷了下来,抬头见方才那老头主教坐在轮椅上,停在半山腰的崖边,似乎想要居高临下俯视他。
阿里尔离开谷国已十余年,竟还能找到谷国人为她效力年轻人,你既有如此身手胆识,为何要挑那不受宠爱的公主?她能给你的东西,和我相比可差得远
此人似乎谷国话不是很好,吐字十分费劲。贺戎川移开目光,招手叫来随从,吩咐道:去告诉他,我是谷国人,但我的灵脉是纯国南部养出来的。南部还有万千如我这般的儿女,若有外敌来犯,必舍命护家国。
语气虽然平淡,那随从却被两句话里含的气魄震慑。他朝向山上,对那轮椅里的人发表了一番豪言壮语
贺戎川反正也听不懂,便悠然坐回去,随手将杯中酒灌下,听着那二人的豪言壮语逐渐变成了泼妇骂街。
吵了不知多久,忽然没了动静,他抬眸,见那主教被人推着往这边来了。这边的随从去拦,对方便停住,盯着贺戎川看了好久,渐渐露出个狰狞的笑,将满脸褶皱挤得乱七八糟。
那人一字一句道:你应该明白,暂时选择和平,是因为还没到开战的最佳时机。
贺戎川实在看腻了这张脸,也并不想和他废话,将空了的酒杯在指间一转,磕在桌角上,成了碎片。其中一片飞出去的角度刚好对着外头那主教,擦过他脖颈,钉进椅背里。
那人面色微变,憋了半天没说出话来,重重哼了一声,让人把他推走了。
贺戎川被这人扫了兴致。他自然清楚,北部这些黑了心的家伙并非真心议和,不过是本身便实力不足,阴谋诡计被拆穿,再加上自己国内的南部掣肘罢了。倘若有一日强大起来,他们不仅会攻打谷国,也会攻打南部。
他不会受人威胁,也无意逞什么口舌之快。他的底气并非来自身手胆识,而是谷国数十万大军,更是十三州的田亩钱粮人口。
欲操兵戈,先本民生。这也是池奕劝他的。
池奕啊
一片碎瓷掉在地上,清脆响声将他拉回现实。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喝了一杯酒?
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喝酒一旦超过一口的量,过一阵子就一定会醉,会神志不清,还说胡话。
这时候洞内宴席正好结束,两部的交涉十分顺利,南部众人打算返回,他便跟着。酒劲发作前的时间倒是够他回营地,可然后呢?池奕会在营地里吗?能在醉过去前把话说清楚吗?万一说到一半撑不住了,开始胡言乱语,岂不是弄巧成拙?
他越想越慌,驱马的速度不由得加快了。
池奕本想一直跟着大部队,可那边的交涉还没结束,他就觉得身上不太舒服。
像是细小的针从头到脚扎了一遍,似乎哪都在疼,又似乎哪都疼得不彻底。他估计这种莫名其妙的不适又是那什么灵气搞的鬼,但和上次弥散全身的痛苦不是一种。上次他可以带着痛苦处理紧急情况,可现在弄得他心烦意乱,虽然没有很疼,却完全无法思考。
这毕竟是在敌营,池奕怕出点什么事自己无法应付,便跟塞拉打声招呼,抓了两个能打的人和他一起先回去歇着。
此时营地里只有几个驻守的将士和杂役,十分安静。池奕一个人回帐篷躺了一会儿,还把贺戎川才洗干净的外衣抓过来盖着,疼痛的感觉却反而加重了。
最终池奕觉得,灵气的事就该找纯国人解决。于是他从床上爬起来,提了盏灯,出门打算去找留在营地的大夫检查一下。
在营地里走着,小腿忽然被什么撞了一下。他低头,看见一坨毛茸茸的东西在蹭他的腿,还以为是谁养的猫,俯身想摸一把,却摸到了软软一条大尾巴。
这是一只松鼠?可这森林里也没有松树啊。
那松鼠一转身,藏起它的大尾巴不给摸,露出两颗反光的黑眼珠。池奕觉得它好像在盯着自己一样。
接着它便扭头跑开了,跑两步又停下,回头看一眼池奕,然后再跑,重复了好几次。
池奕原本愣愣地看着,可当那小东西越跑越远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和松鼠靠近时身上没有难受的感觉,离它越远,体内的痛苦便越强烈。
所以是得跟上这只松鼠么?
他觉得这事蹊跷,但还是决定先跟上看看,如果这东西往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走,不去就是了。
然而松鼠甚至没有带他离开军营,只是去了一个较为偏远的角落,此时没有半个人影。这地方只零星长了几棵树,地上却铺着厚厚一层高草,草尖能到膝盖的高度,人躺进去从远处都看不到。
那松鼠大尾巴一扫,钻进草丛里就看不见了。池奕愣了愣,四下搜寻一番,见草丛某处凹下去一块,便上前察看。
凹陷的地方,草里躺着个抱酒壶的中年男子,他的衣裳穿得乱七八糟,整个人潦草地挤在草丛里。他原本闭着眼,听见响动开了个小缝,而后单手举起酒壶,嘟囔道:池奕!你总算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
池奕拿灯笼照了照此人面容,这是淮王贺溪?!他不应该在京城吗?
第71章
在池奕的印象中,贺溪这个人应该是一直待在京城的。当然也没人不让他离京,只是池奕万没想到他会跟来陇州。怪不得最近都没见什么专程来刺杀暴君的刺客,可能贺溪光顾着赶路,就顾不上了吧。
更奇怪的是,这地方是阿里尔的军营,门口都有纯国人把守贺溪是怎么进来的?
地上的人倾斜酒壶,酒浆从高处流进他嘴里,一滴不洒,懒懒道:我还以为,你会爬着过来。
池奕扫一眼蹲在他身边的松鼠,面无表情问:是你引我来的?
贺溪面色一冷,我再不引你过来,你就要乐不思蜀了。在宫里过得倒是舒坦,该做的正事呢?我收到的灵气都不够塞牙缝!
该做的正事?刺杀暴君么?池奕继续和稀泥:这事急不得,对方身手高强,得徐徐图之,不然正事没办成,我自己先没命了
没听说过因为这事死人的。再身手高强,顶多也就是昏迷一夜罢了。贺溪一脸鄙夷,别以为拖着就能等到,我这侄儿我了解,你不主动做些什么,等多久也不能成事。
池奕没大听懂,接着应付:我可没拖着,我一直在做事!我记录了他每天的作息,知道他房间里有哪些兵器,我还经常看他打架,琢磨他出招的路数,正在研究应对方法。我还知道他醉酒时会意识不清胡言乱语,但我直接动手恐怕不行
兵器?打架?贺溪皱眉,原来他喜欢这么刺激的?你不用自找麻烦,总之把他办了就行了,用不着那些花里胡哨的。
池奕:?
办、办什么?
至于姚翰教你的那些嘛,也不能丢了,该用的时候要用上。多年的经验表明,先来硬的再来软的,任谁也受不住
池奕嘴角抽了抽,感觉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嗯,那个,我去年刚入宫的时候摔了一跤,把脑子摔坏了,忘了不少以前的事情,所以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装蒜果然管用,贺溪一边舔着壶嘴,一边给他讲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贺溪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一种特殊的灵气,它至阳至刚,所以极为难得,只有贺戎川这种杀伐果决、位高权重之人身上才有。所以他将池奕从小开始栽培,用王府的圣树养他的灵脉,那两个他所谓的父母,就是他儿时的奶娘奶公。
等池奕长到十六岁,便冒充姚翰远亲住进丞相府,努力被送进宫去。他以为爬床只是姚丞相给他的任务,没想到这也是贺溪,他真正的主子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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