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索片刻,抬手掐訣,提前解開了地下暗道除井口以外其餘兩個出口的禁制。暗道中還活著的修士此時應該已經調整好狀態了,情況有變,尚且還不知元燁要拿他們去做什麼,自然是跑得越遠越好。
身後的正堂之中,聞海鈞已經緩過神來。他扶著桌沿頭重腳輕地走了兩步,茫然道:「江公子?你怎麼站在外面?剛剛……剛剛你不是在問我問題嗎?」
江泫在庭院中轉過身來,肩上、發間鋪灑著枝杈間落下來的碎金一般的日光,瞳中沉雪,靜若謫仙。
「我已得到答案。」他神色淡淡地道,「走吧,聞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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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黑斗篷、用黑紗攏住面容的人穿過曲折複雜的遊廊,從富麗堂皇的前院邁入僻靜雅致的後院,從院中飛花與矮樹之間橫步摜出,踏上了一座紅漆木橋。木橋連接著一座六角湖心亭,湖水空明澈淨,湖面上伏著深秋的紅葉,入水時帶起輕微漣漪,一片歲月靜好之相。
湖心亭中掛著竹簾,兩旁垂下淺白的流蘇。亭中橫著一方軟榻,一個人影橫七豎八地臥在上頭,隱隱能看見衣襟上泛著淺金色的竹紋。
這裡位於姑胥城的城北,而眼下的這座別院,乃是姑胥城中最好的一處私宅。面積頗大,有山有水有林木,內里可稱「丹楹刻桷、幽靜雅致」,淵谷買下它的時候花了不少價錢,不過買了房不過一月,賣房人便暴死家中,由此不僅買房的錢回了本,淵谷還得了一筆橫財。
不知名姓的教眾踩過木橋,在亭外停住腳步,單膝跪地、畢恭畢敬地匯報導:「少主,伏宵君和他的弟子已經進入聞府了。」
「知道了。」
榻上的元燁懶散地擺了擺手。
他今日穿著一套黑底金竹紋的錦衣,斜斜倚著木榻,正伸手逗弄花鳥市中買來的鳥兒打發時間。木榻前橫著一隻檀木製的案幾,造價不菲的茶具被不得章法的主人胡亂擺了擺,桌面上散著零星幾片茶葉、幾灘快要乾涸的茶水,小泥爐中炭火正燒著,只是撥弄炭火的銀絲勺不知去了何處。
那位教眾大著膽子抬頭瞧了瞧,見那銀絲勺正好端端地搭在元燁指尖,頂端燒得滾燙,正往鳥兒的尖喙上去。它對這樣殘忍的逗弄有些害怕,翅尖一展便想飛出亭子,下一刻卻被靈力定住,眼睜睜地看著那銀絲勺離自己越來越近。
眼見著即將勾到鳥喙了,元燁卻忽然停了手。他轉過臉看著跪在亭子外頭的下屬,瞳中露出些許被人打攪的不悅,慢慢地道:「好看嗎?」
淵谷的少谷主,長了一張一看就不是好人的臉。五官分開來說都是好看的,長眉斜飛入鬢,睫若鴉羽眼若深潭,臉部線條也流利美觀,奈何一拼合到一起,就顯出無論如何也壓不住的陰刻狠毒。不能說不俊美,只是無論笑或是不笑,都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看他外貌還帶著點未長開的青澀稚嫩,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年齡似乎堪堪二十,不知比座下跪著的教眾年輕到了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