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弟子悶悶不樂地「哦」了一聲,兩人一併快步離開。蒼梧的身體已經被撕扯得不成形狀。
他本以為自己就要這樣死了,吊在枝杈上頭,漫無目的地看天。不多時,樹下傳來一陣輕而緩的腳步聲,像是不急著趕路的過路人;只是,這腳步聲沒有像以往一樣遠去,而是停在了樹下。
蒼梧有些恍惚,低下頭去。
樹下站著一位白衣人,正微微仰頭,似乎在注視著這邊。蒼梧一低頭,視線立刻落進一雙烏黑的、寒玉似的眼瞳里,他從中找到些許枝杈間灑下來的、碎金一般的日光,沉浮眼底,卻未能給這雙眼睛增添些許顏色,也不曾將其中空落落的寒涼融化半分。
如果蒼梧有呼吸,那麼現在一定已經快要停滯了。鳥雀仍在撕扯他的身體,鬼使神差的,他又一次向著人伸出了手。
即使那人的神情冷淡至極,即使他根本就分不清楚,對方究竟是在看鳥還是花。
出乎意料的是,樹下人眸光微微一動,也向著他伸出了手。蒼梧微微睜大眼睛,吃力地將身體往下探;直到很多年後,他都難以描述這一刻心中湧起的感覺。
但一人一靈的手交錯而過,樹下的白衣人伸手,幫他趕走了貪得無厭的鳥雀,又托起他虛無縹緲、破破爛爛的醜陋身體,將他從樹上取了下來,放進一邊落滿花瓣的草叢裡。
隨後,他一語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蒼梧盯著他的背影,心中湧起一股狂喜。這狂喜來得快、去得更快,喜意臨頭時,不知哪來的力氣支撐著他向那人離去的方向爬了幾步,想起了他的神色,又筋疲力竭地趴下來,心道:追不上。
他走得太快了,單看背影,好似對這人間毫無留戀。
蒼梧在那草地上趴了很久。等到樹上的花又開過一輪,山上的靈力終於勉強修補好了他的身體,他能夠在山上自如行走了;醒來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對他有救命之恩的冰雕。
趴在草地上的時間裡,蒼梧一直在想他。
他的年齡看著不大,是個沉默寡言的孩子。然而細想那日打過的一個照面,又覺得沉默寡言一詞根本不夠形容,思來想去,在往來弟子的口中聽說了一個質樸的詞語——冰雕。
「伏宵君實在跟冰雕沒什麼區別啊。從來不笑,也幾乎不怎麼開口,成日臉上都沒有表情,比淨玄峰上的雪還要冷。縱使實力是好,未免太高不可攀了。有時候我都覺得,他沒準是北原寒冰化成的妖怪,我尚且如此覺得,他峰上的弟子怎麼受得了的?」
「別這麼說。他應當只是性格冷淡了些……」
「哈哈哈——會動的冰雕!」
蒼梧尚不知伏宵是誰,但略略一想,覺得最適合這個詞語的,只有那天將自己救下來的白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