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宵漠然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還沒等蒼梧說完這句話,他的身影就已經化作一道霜風消失不見。
蒼梧在原地站了一會,獨自離開了。
想來現世其實與神境並沒有什麼區別,一樣的冷清無聊。橫豎走不出蒼梧山,來現世走過這一遭,也算是圓滿。待到養好傷,再回神境去罷。
他在蒼梧山飄飄蕩蕩,吸噬山間漂浮的靈力,狀態恢復得極好。他不特意去找,碰見江泫的時候反而多了起來,有時是在回淨玄峰的曲橋邊,有時是在主山的課室內。最有意思的一次是在擷雲殿的議室之外,散會之後同僚都走了,伏宵一個人蹲在議室外看花。
他的神情非常專注,盯著壇內的蘭花看了很久。外頭的弟子似乎有些急躁,頻頻探頭來看,蒼梧亦不知曉蘭花有什麼好看的,走了兩步,還是在他身邊站定。
這個時候,蒼梧才發現,這個冷冰冰的、與眾不同的孩子好像比他想像中的要更小一些。
修士的壽數在人之中顯得相當漫長,因此外形變化也緩慢。這段時間他翻找了在神境之中接收到的零星回憶,知曉伏宵剛入上清宗的時候只有十七歲,如今看相貌不過二十有餘,想來沒有刻意變換過形貌,是實打實的年輕。
實在是太年輕了,在蒼梧的眼中與幼子沒什麼區別。往年山上的夔聽鎖從來沒有年齡這么小的,如今此般性格,或許正是因為太早為鎖,損了心性。
鎖最後都是要死的,蒼梧很明白這一點。可後來他在蒼梧山遊蕩時,總會莫名想起初見時伏宵仰頭看他的眼神。
約莫人總會對破損之人抱有別樣的情緒,蒼梧是靈,竟也不例外。他又回了淨玄峰,沿著老路走到那條小道之前,伸手碰了碰結界——如今他已經可以進去了。
沒有絲毫猶豫,他穿過了這道結界,沿著積雪的石階向上攀登。
與他想像中不同,伏宵在山頂的住處是一座非常普通的小院。實在是太普通了,同底下的浮梅殿比起來顯得破舊又寒酸。伏宵平日裡也的確住在這裡,除了冥想和閉關的時候,但凡沒有要務要處理,他都會坐在走廊底下看雪。
蒼梧就坐在他身邊。跟著看了許久,他忽然驚覺過來,這個人過的生活同他在神境時的日子沒有分毫區別。
一樣的枯燥、一樣的冷清,一樣的漫漫無涯,怎麼看也看不到盡頭。
坐得久了,他竟會產生「伏宵不是人」的錯覺。思來想去,越發覺得這一想法可信。胡思亂想,又是許久。
雖然伏宵從沒有趕過他,可這樣無差別的漠視比起驅趕更為刺人。慢慢的,蒼梧又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