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後,便安安靜靜地仰靠在座位上。
不知過了多久,顧臨奚忽然開口了:「你是誰?為什麼沒殺我。」
之前發現自己沒死時他就一直在思索,李厲醫生出身,孫茂川更是經驗豐富的老刑警。兩人都不是沒見過死人的新手。
怎麼可能那麼粗心,把一個有心跳能喘氣的活人篤定地當成屍體?
唯一合理的解釋是,在目睹他心臟中槍後,孫局和李厲的確親眼所見他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而做手腳的機會只有一個,那就是白衣人射出的那顆子彈。白衣人剛才阻止李厲的行為也說明了問題。
果然,對於死而復生的顧臨奚,白衣人毫不驚訝,只是慢條斯理地說:「你會知道我是誰的,但是在這之前,請先回答我的問題。」
顧教授其實很熟悉白衣人這種說話風格,因為有時候他自己也喜歡用這種似是而非的隱喻兜圈子,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對方到底想問什麼:「坦誠來說,如果早個一年半載,我可能對這也沒有太大想法。但現在覺得還是肆意縱情來的有趣些,先前活的太克制太擰巴了沒什麼意思。所以我不贊同你的想法。」
白衣人像是嘆了口氣:「即使強烈的情緒帶來的是死亡也一樣嗎?」
這句話他已經重複了兩遍,顯然意有所指。
顧臨奚卻只是一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回想之前每天活著不知要去幹什麼,喜怒哀樂六欲皆無,和死了區別也不大——你不是大半夜特意來和我聊哲學課題的吧?到底想說什麼,直接些。」
一陣沉默後,白衣人道:「顧先生,你體內一直有種致命的毒。」
他看向面露訝色的顧臨奚,繼續說了下去:「你從少年時期就中了這種毒,但是直到近期才發作。你不覺得奇怪嗎?」
顧臨奚緩緩皺起眉。
「就是你自己剛才說的話了。」白衣人說:「先前活的』沒意思』所以一直沒有發作。而現在才開始發作,你回想一下這段時間,喜怒哀樂、情愛欲求。前後的對比就很說明問題了。」
他頓了頓,繼而說:「或者更早一些,你少年時剛離開雪山失憶的那段時間是不是幾乎沒有任何不適?」
的確沒有任何不適。事實上,那簡直可以說是他這倒霉的三十餘年人生里過的最無病無災的歲月。
但顧臨奚並未因此而信任白衣人,反而從這段話中有了種不可思議的猜測。
白衣人還在繼續說下去:「那其實不是毒,而是一次失敗嘗試的副作用。我很遺憾這次失敗對你造成的影響,但換個角度說,這種副作用似乎也有種某種哲學層面的寓意。」
」世人說,情深不壽,智多易夭。通過我後來的研究和你這裡的實際情況,我幾乎可以斷定,情緒是毒發的直接誘因。」
他看著顧臨奚的眼睛。這是雙很特別的眼睛,瞳孔漆黑,就像深不見底的靜淵,大部分時候都微垂著眸,帶著一派漫不經心的漠然。
但有一些瞬間,當這個人抬起眼睛時,眸光竟然亮的驚人,好像一團能點亮點燃一切的火星,火海撲面而來,透過這雙眼睛看到軀殼裡嘶聲吶喊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