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筠庭面露震驚,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緣由。
這個話題稍有沉重,他放慢呼吸,仿佛又置身於那個得知真相的晌午:「在我降生前,皇兄是眾星捧月,被寄予厚望的長子,即便父皇對清河郡等野心勃勃的世家心懷芥蒂,也未影響過他對皇兄的喜愛。世人戲言天家無情無義,可時至今日,父皇仍願將他當作自己的孩子……否則便是屍骨無存地下場了。純妃死後,他應已從韓逋口中獲悉身世,謀權篡位之心,興許也出於此。」
命運一環扣一環,很早就是無解的死局了。
「至於韓文清,你猜得沒錯,他的確李代桃僵,頂了我二皇兄的名號。多年來深居簡出,隱匿行蹤,唯恐招惹麻煩。自他和陸時逸走散後,未超半月便被韃靼的探子尋至藏身之所,以種種緣由,包括陸時逸的性命威脅他潛入大齊皇室,還給他種下毒蠱。」他將藥膏蓋緊,用帕子擦淨指尖,「烏戈爾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我同他在草原有過一面之緣,甚至交鋒酣戰,想必他也由此而惦記上我。此人野心十足,妄想從內部搗毀大齊,再聯合分割吞併,一手算盤打得噼啪響,但錦衣衛等人豈是吃素的,否則真要教他得手了。」
「你先前奔走忙碌的貪墨案及朝臣內奸一事,恐怕也與之相關吧?」
「聰明。」燕懷瑾讚賞道,「烏戈爾有謀劃,韓文清又怎會是個安分的。烏戈爾政敵頗多,聯繫上韓文清實非難事,達成協議後一拍即合,爾後他說服韓逋踏上賊船,勾結世家氏族,承諾助我皇兄登基後,再返韃靼稱王,簽訂不戰契約。實際想的是借刀殺人,玩弄人心,稱王滅齊。可惜,想法不俗,籌謀數十年,終究差點火候。」
至於為何列怡親王為關鍵人物,其緣由頗讓人詫異——他表面是堅定的齊王一黨,連韓逋都未曾想到,他已被韓文清收買,暗中推波助瀾,打的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哪邊取勝自己都不吃虧的算盤。
他算不上聰明絕頂,小手段倒是很會耍,例如在他們眼皮底下偷渡妻兒出城,同世家交易兵器等等。
但無論是誰,他們都將行至盡頭。
……
獨倚窗下,玉蟾孤寂,襯得一室淒涼。縱然滿腔幽怨,無人寄予。
少時丰神俊朗,舉世無雙的謙謙君子,如今落得此等狼狽的下場,何人不曾唏噓感慨。
燕懷澤此生荊棘遍布,火中取栗,泥濘之上的累累骸骨卻鑄就眼下的敗局。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翻身榮華皆成痴念。
出身高貴的母親尚未得善終,昔日萬千寵愛,僅換回一抔黃土,更何況他這名不正言不順的皇子。
什麼貴不可言,血肉親情,到底難填一己欲壑。
身處風暴漩渦,唯野心與權力,才能存方寸容身之地。
燕懷澤的傲骨,對權力的渴望,皆由皇室賦予。可身上流淌的血,無不時時提醒著他——你的存在就是個笑話。
費盡心機,到頭來一無所有。
何其諷刺,何其悲涼。
寥落寒影下,牢獄裡的燭火搖曳層疊明滅的蔭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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