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傅赫川看了一眼表, 四點四十四分,不詳到刺目的數字映入眼帘, 令他心頭一滯,恐慌蔓延, 不安感更重一層。
已經枯坐了四個小時了, 周圍工作人員來來往往, 經常會好奇地張望他倆一眼, 仿佛他們是什麼動物園裡可供參觀的展示品, 視線或許不含惡意,但落在此刻的傅赫川的臉上,好似被人憑空扇了一下午巴掌般的丟人。
十年前他來這裡, 還是集團首席執政官親自趕來接待, 奉為上賓, 態度尊重崇敬,集團上下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 深怕怠慢他這位從東方遠道而來的貴客。
十年之後,他連最基本的部門經理都見不到,枯等四小時, 甚至沒人主動為他端來一杯純淨水。
站起身,傅赫川打算再問一遍前台那位金髮碧眼的客服, 問問索羅斯先生究竟什麼時候願意見他。
剛走過去,下至一樓的電梯裡走出來一位黑髮女人,華裔面孔。
那女人徑直朝傅赫川走來,搖了搖頭道:「很抱歉,傅先生,這件事我們不能答應幫你,索羅斯先生衷心祝願您能度過難關。」
拒絕得十分明確,甚至連託詞都懶得想,字裡行間都敷衍至極。
說完後,黑髮女人送客般地點了下頭,轉身就要走了。
如果換做從前,傅赫川也一定轉身就走,絕不會死皮賴臉地多說一句,但事到如今,索羅斯是他在國外的最後一個機會了。
他別無選擇。
幾乎是哀求的,傅赫川感覺自己從未如此低姿態過,他連忙拽住黑髮女人的衣袖,剛說了一句「你聽我說」,就被黑髮女人冷漠無情地打斷了。
「傅先生,我還有工作要做,請你鬆手。」
她聲音很大,一時間引得大廳里的所有人都張望了過來,鄙夷、輕蔑、憐憫、敵視……猶如滾燙灼熱的蒸汽一般,望向傅赫川的瞬間,便燒灼衣物,侵蝕肌理,燙得他體無完膚。
傅赫川迅速地抽回手,面色深沉慘白,他一言不發地抿緊唇,將風衣甩得獵獵飛舞,大步走出了大樓。
江泊文惡狠狠地瞪了所有人一眼,也跟著走了出去。
十三樓。
綠松集團執行長彼得.索羅斯的辦公室內,裴謹修坐在視線寬廣的窗前,偏頭一瞥,居高臨下地望見了氣急敗壞衝出大樓的傅赫川。
灰撲撲的,蕭索失意,重壓之下,脊背都彎了幾分,從前的高貴傲慢早已蕩然無存,全然轉變成了失敗者的抑鬱頹喪,螻蟻一般,渺小無力,無限落寞低沉。
集團危在旦夕,籌錢四處碰壁,主動送上門逢迎討好,還備受冷眼與輕視,甚至連想見的人的面都沒能見上,就被毫不留情地掃地出門了。
一身傲骨被從前不屑一顧的小人物肆意踐踏,如風中落葉,生生踩斷磨碎,污泥滿身。
前路黑暗無光,看不見分毫求生的希望,只能充滿恐懼且被動地等待鋒利的鍘刀落下,眼睜睜地看著家族集團亡於自己手中,四分五裂,不復存在。
傅赫川,這是你以為的地獄嗎?
勾起唇,裴謹修很輕地笑了笑,眼睛漆黑深邃,神色冰冷譏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