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數次地想,或許真的是他錯了,是他不夠聽話不夠乖,是他太嬌縱任性不懂事。
在極端的貧窮與苦難面前,他曾引以為傲的一切,其實全都脆弱得不堪一擊。
深陷於無盡的苦難中,唯一有可能來救他脫離苦海的只有一個周銘仕,如果周銘仕真的出現在澄縣,出現他面前,那他一定會乖乖認錯,他當然錯了,周銘仕說什麼就是什麼,他會聽話,他會說東不敢往西,他會絕對服從。
幸虧,他二人之間遠隔千山萬水,周銘仕聽不到他深埋心底的,軟弱又卑微的祈求。
幸虧,那時的周銘仕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愛,更以為他已經死在了深山老林了。
所謂的成長,在最一開始只不過是別無選擇的被迫。
有相當漫長的時間,他都處在無盡的怨恨、委屈、不甘與極度的孤獨中。
仿佛陷在一片泥濘的沼澤地里,愈掙扎愈沉淪,又仿佛行走在看不見星點光亮的黑暗中,明明天地寬廣,卻似逃不脫掙不開的囚籠。
可人生往往都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
否極泰來,絕處逢生。
置之死地,方見生機。
第130章
只不過這個道理,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裴謹修才能霍然明白。
彼時年幼,他還是陷在日復一日的渾渾噩噩中不能自拔,半年過去了, 他非但沒能稍微適應一點澄縣生活,反而越來越牴觸排斥了。
粗糙難吃的飯,截然不同的生活習慣,惡劣嚴寒的天氣, 狹小逼仄的房間,還有當地人的方言, 難懂拗口,如聽天書。
仿佛一道無形的屏障, 無時無刻不橫亘在那裡, 如影隨形般。
既提醒裴謹修他不屬於這裡, 又提醒當地人, 他是個格格不入又與眾不同的異類。
而異類在學校里往往是最容易被孤立針對的存在。
休養身體小半年後, 裴謹修終於重返學堂了。
別無選擇,他只能上得起澄縣最烏煙瘴氣的一個小學,社會混混、三教九流皆匯聚於此, 一個班裡甚至挑不出來三五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乖學生。
裴謹修是學期中途插進去的, 入學第一天, 什麼都沒幹,只是自我介紹時從頭到尾用的都是普通話, 就惹上了班裡的刺頭——孔小岡。
小學生雖然年紀小,但性格惡劣起來也賤得慌。尤其孔小岡看裴謹修第一眼就覺得異常不順眼,一下課就開始沒事找事, 陰陽怪氣地,當著全班人的面, 指著裴謹修罵裴謹修裝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