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聞聽此言,撥動佛珠的動作微微頓住,欲要張口說些什麼,但又念及楊娘子是二郎頭一個正經想要納進府里的女郎,終究將話咽了回去。
「你婚事不順,早幾年訂了門好親事,沒曾想那魏二娘是個福薄命短的,未過門就亡故了;後又接連沒了耶娘,一來二去,竟是生生耽擱六年。去歲二郎孝滿,老身就想為你尋一門好親事,偏你又以奚族、河中未定為由,不欲娶妻,如今此二處大定,總該分出些心思迎娶正妻進府才是。」
「楊娘子雖家道中落,身邊再無得力的親人可依,到底也是出自弘農楊氏,且她又是個本分實誠的,二郎要納她為貴妾,老身心中自是歡喜的。只這一條,二郎需得記牢了,正妻未進門前,斷不能叫人有孕。往後有了嫡長子,你與楊娘子再生幾個都好。」
宋珩恭敬應下,又與薛夫人寒暄一番,告辭作別,起身出房,離了翠竹居,一路穿花度柳走進園子往施晏微的院子而去。
彼時已至掌燈時分,施晏微早將院門栓上,拿火摺子點亮屋中燭火,坐於窗下臨摹顏真卿的字,紗窗上映出一道剪影。
宋珩甚想見她,又怕這時候叫門唐突、驚擾到她,思量一番,只在院外踱步幾回,踏著月色往退寒居走。
無妨,橫豎只等一應事務準備妥當便可納她進他的院子,屆時,什麼時候想見她皆可,倒不必急在這一時。
隔天,媯州傳來消息,契丹王答應以牛羊、馬匹各五千換回里石王子,請節帥親往媯州會面。
宋珩已有將近兩年不曾去過雲州、幽州等地,借著此次機會繞些路將此二州一併視察,倒是一舉兩得。
當下主意已定,叫人先將耶律里石壓送至媯州,而後又親往沙場點了精兵,明日隨行雲州。
時值四月中旬,天氣一日熱過一日,宋珩自軍中歸府,未及解下腰上佩劍,邁著大步直奔膳房而去。
膳房眾人見來人是他,忙不迭齊齊屈膝下拜,施晏微混在人群中機械性地叉手屈膝行禮,始終不曾抬頭看他。
劉媼還是頭一回在膳房見到他,惴惴道:「家主親自過來,可是有事要吩咐?」
宋珩踏進門來,一雙鳳目不動聲色地落在施晏微的身上,輕啟薄唇道:「今日署衙的午膳不和胃口,用的少了些,這會子正巧路過,順道進來點菜,倒還可省些時間。」
這番說辭,若是放在以前,施晏微大抵是會信得,可放到現在,她很難不多心。
施晏微察覺到他投來的目光,如同獵人在暗處靜靜注視著獵物……
遂將心一橫,壯起膽子對上他的目,那種猶如被獵人盯上的感覺越發清晰,令她不寒而慄、脊背發麻,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腦子裡亦是亂得厲害。
她想,銀燭走了,她也是時候該離開宋府這個是非之地了。
宋珩從她的眼中讀出了懼意和驚色,似是不滿於她那日只叫商陸代為還傘的行為,有意逗弄她,一步步朝她走去,嗓音低沉,「聽聞楊娘子甜飲做得甚好,便再熬些清涼退暑的甜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