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晏微並不喜歡喝雞湯,見劉媼滿臉堆笑,倒不好拒絕,還是抬起發虛輕顫的右手接過,輕抿了兩口暖胃。
用過早膳,施晏微靠在引枕上,對著窗外的石榴樹發起呆來,心中暗想:這已是宋珩第二次強要她,往後少不得會有第三次第四次,便是前兩回叫她躲過了,可長此以往下去,有孕怕也只會是早一月晚一月的事。
如何叫人不犯愁。
施晏微長吁短嘆,精神缺缺。
不多會兒,練兒烹了熱茶奉上,道是巴山北麓產的紫陽茶。
施晏微這會子哪有閒心品茗,接來後就隨手往雕花小几上擱置了,一雙緊緊皺起的眉頭怎麼也解不開。
苦著一張臉讓練兒將茶碗放下,久久不曾去吃那碗茶,只沉默著若有所思。
不多時,就聽劉媼在外頭輕輕扣門,道是家主命人請了從宮中告老回鄉的王太醫來替她診脈,她方燃起一絲希望,立時提起精神來,忙不迭叫人進來。
王老太醫著一身灰白色圓領長袍,鬍鬚斑白,額上幾道深深的皺紋,慈眉善目,叫人見了便覺心安。
施晏微端坐在羅漢床上,直言不諱地問他道:「老丈可是奉宋節使之命,特意前來替妾開避子的方子的?」
她的面上隱有期待之色,驚得底下侍立的劉媼和練兒、香杏等人面面相覷,心道楊娘子這是昨兒晚上睡糊塗了不成,竟會巴巴地盼著家主給她吃避子傷身的涼藥。
便是拋開避子湯於身子有礙這一項不說,他日若真箇懷了家主的骨血,待到十月後分娩,上天垂憐誕下一子來,自可母憑子貴,即使是日後恩寵不再,也能有個終身的依靠。
王老太醫亦被她的這句話稍稍驚住,待回過神來,捋了捋發白的鬍子,點點頭請她伸出右手放於脈枕之上,將望聞問切四種法子皆過了一遍,心下便已有數,多少有些看不過眼。
待將方子寫好,劉媼取來銀兩付了診費,親自將人送至屋外,王老太醫低聲與劉媼道:「節使的意思,將來還是要叫娘子有孕的,是以方子開得較為溫和。不過此等寒涼湯藥吃多了總歸是於身子有礙的,且娘子身子不似尋常女子那般康健,想是娘胎里就帶了些弱症的,更兼氣血兩虧之症,需得從膳食和用藥上好生調理;老嫗何妨良言規勸宋節使克制一些,房事莫要太頻,也該顧及自己和娘子的身子。」
劉媼叫他的後半段話說的又是一陣臊,面色微凝,心說前幾日才有女醫工杜三娘叫她勸人,這會子王老太醫也叫她勸,她渾身上下能有幾兩值錢的骨頭,又不是奶大家主有些體面在身上的崔媼,如何敢與家主說這些個逆耳的話。
昨兒夜裡的動靜她在隔壁聽得真切,便是楊娘子自個兒流了那樣多的淚軟語哀求,家主仍未有半分憐香惜玉,不知使了什麼樣的磋磨手段,楊娘子的哭聲斷斷續續,時有時無,當真是無助又可憐。
思量再三,似乎也只能委屈楊娘子自個兒生生受著了。
劉媼強行擠出一抹笑意來,敷衍著輕點下巴,終究沒有答話,默聲將人送出院門,自去叫小廝出府抓藥送至膳房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