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郎朝人叉手施一禮,點頭退下。
浣竹提著食盒進屋,取出湯碗雙手奉至薛夫人跟前,「太夫人用些安神湯罷。」
薛夫人握著木錘的手一頓,停下手里敲木魚的動作,眼神示意浣竹將那湯碗擱下,徐徐張口問她:「可是你將他打發走了?」
浣竹頷首,「走了。」
薛夫人攤了攤手,擰著眉輕嘆口氣,幽幽道:「方才乍一聽了那樣的話,老身的確惱恨楊娘子如此三番兩次地背棄二郎;可仔細想想,這世間的男女情.愛,本就不是憑著權勢就可強行求來之事,她若不喜二郎,憑二郎如何費盡心思手段,亦無法得到她的半點真心;與其如此,倒不如就此隨她去了,也不必大費周章地再將人尋回來。自古成大事者放不拘小節,豈可囿於男女之情,二郎屢屢因她失了體統,壞了規矩,絕非好事;現如今,她既自個兒跑了,想來二郎回來後得知此事,也該醒悟了。」
浣竹稍稍設想一下,倘若她不喜馮貴,會否因為他是家主身邊的紅人,在府上頗有幾分體面而接受他呢?
可這天下間沒有如果的事。
「太夫人思量的是極。」
彼時,千里之外的岐州。
程琰離鐙下馬,急急步入營帳之中。
宋珩擱了手中硃筆,立起身來,負手來至程琰跟前,垂眸看向沙盤之上的城池,平聲問道:「城中百姓轉移的如何了?」
程琰道:「稟節帥,將近九成轉移至城池後方,臨街的房舍依節帥之言,俱已清空,明日可開城門迎敵。」
宋珩將右手支在沙盤上,目光落到陳倉的位置,「衛洵和薛奉是昨日夜裡走小道出的城,想來這會子也快到鳳州一帶了。」
程琰聽後略思忖片刻,「照河東軍的行軍速度,想來後日下晌便可至興州。」
話畢,但見宋珩自沙盤中取了一個泥塑的士兵出來,徐徐移動至陳倉的位置,心內自忖道:「每日走暗道往陳倉增派二百餘人,王崇老賊必定以為裴禎此番出兵意欲奪回陳倉,皆是突襲興州,便可破出一道口子圖謀西南。」
程琰的視線隨著他手中的泥人而動,立時明白他的用意,當下將話鋒一轉,只心照不宣地議起旁的事來。
議過事後,宋珩看了眼案上的更漏,這才發覺一更天早過了多時,遂啟唇吩咐程琰道:「傳令下去,今夜軍中早一更天吹燈歇下,巡邏的兵士改為三班輪值。」
程琰應聲領命,轉身退了出去。
宋珩拿巾子沾點水抹了臉,旋即脫去外袍和鞋襪,吹燈安枕。
今日原是宋清和大婚的日子,宋珩近來忙於城中軍務,一時竟給忘了,半分也未想起她要出閣的事情來。
反倒是施晏微用過的里衣和巾子,他還好生安放在營帳中,當下從枕頭底下摸了出來,握在掌心中寶貝似的看了又看,撫了又撫,這才捨得往衣襟里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