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宋聿仿佛回到了少時被他支配的恐懼。
他那是也不過十四五的年歲,然而身上的氣勢卻是又足又盛,人長得又快又壯,細細一看,竟是比身邊的同齡人都要高都要壯,他的小名叫夔牛奴,可自打他在人前表露出不喜這個小名時,便再無人敢如此稱呼他,便是阿婆也不例外。
衛湛和程琰怕他,他也怕他,就連阿耶都對他另眼相待,直言他是青出於藍。
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他又如何能擰得過二兄。宋聿頗有幾分灰心喪氣,低垂了眼眸,甚至有些不敢再去看他,握成全的兩手微微顫抖著,囁嚅著嘴唇試探他道:「楊娘子接連失了耶娘和兄長,此生已足夠苦了,二兄既肯輕放了我,為何不肯放過她?」
「你是阿耶阿娘的次子,阿翁阿婆的次孫,她是什麼東西!也值當我去寬恕?欠她兄長一條命的人是三郎你,而非我,三郎往後務必記清楚了,莫要再將她是你救命恩人之妹的話說與我聽,妄圖令我對她心軟。」
宋珩將「什麼東西」四個字咬得極重,足可見其心中憤恨之意有多深。
他這會子當真是氣得失了智,是以說出的話委實難聽。宋聿當下覺出味來,不欲再與他多費唇舌,只一心盼著楊娘子能夠安全隱匿於茫茫人海之中。
想來時日長了,二兄會慢慢將她淡忘。
宋聿如此安慰自己過後,腳下無聲地離了宋珩跟前,兀自回了房。
宋珩嘴裡說著輕放他,巴掌和板子雖沒有落到他身上,可旁的殺人於無形的法子卻是沒少往他身上使,不過短短兩日,宋聿的兵權和官職便被宋珩悉數收回,只虛留了閒職與他。
汴州。
沈鏡安不負江晁所望,接連攻下宣歙、鎮海二鎮,凱旋而歸。
明堂之上,江晁論功行賞,封沈鏡安為武安侯。
早朝結束,江晁留沈鏡安問了會兒話,准他告三日假。
沈鏡安不喜熱鬧,懶怠設宴慶祝,當下回府換上一身常服,騎了馬往別業而去。
他來時,李令儀已經做完早課,正坐在花架下烹茶。
沈鏡安朝她抱拳施拱手禮,李令儀起身回了一禮,一壁將篩好的茶末添進沸水之中,一壁平聲詢問他此次出征可還順當,可有受傷。
女郎清脆的話音落下,沈鏡安微不可察地聳了聳受過傷的肩背,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這樣的感覺令他有些不大自在,故作從容道:「一切都很順利。只是戰場上刀劍無眼,受些皮外傷在所難免,現下已無大礙,勞公主掛心了。」
李令儀聞言頷了頷首,「無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