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主子的事,非是他能過問的;在這深宮中的生存之道,不該問和不該說、不該做的事,永遠不要去問、去說、去做。
待過了三更天,屋中聲響漸歇,讓送水進去。
練兒端了熱水送進去,壯著膽子偷偷拿眼去看伏在褥子上的施晏微。
原本潔白勝雪的後背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痕跡,腰上的指印重重疊疊,練兒鼻尖泛酸,沒敢繼續往下看,將頭埋得很低。
宋珩立在床邊慢條斯理地繫著嵌各色寶石的蹀躞帶,淡淡掃視她手中的花鳥紋銅盆一眼,低聲吩咐道:「伺候你主子擦身。」
說完,拂袖離去。
練兒從未在宋珩和施晏微事後替她擦過身,更不知道該如何清理那處,難受又惴惴地將那銅盆擱在矮凳上,轉而去扶施晏微起身。
即便施晏微早將自己的這副身子視作無用的皮囊,卻還是無法坦然讓練兒見到這樣的自己,也怕嚇著她,勉強擠出一個苦笑,溫聲道:「我自己來就是,你下去吧。」
練兒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怕自己會控制不住眼淚,只是背對著她,往屏風後移,強裝平靜道:「婢子等娘子擦過身後再將盆子一道帶出豈不更為省事;在娘子出聲喚我將水端走前,婢子不會出屏風一步,娘子無需在意婢。」
施晏微知她是擔心自己的身子,若是此時將她打發走,她估摸又得一宿睡不著了,故而只得點頭應下。
按過穴位後,施晏微拖著疲乏酸痛的身子勉強下床,由內至外將那些黏膩的髒東西洗去,擦乾腿上水漬筋疲力盡地倒進錦被之中,就連穿衣褲的力氣都使不出來,扯過被子蓋在身上,啞著嗓子喚了練兒。
施晏微偏頭看她,低語道:「原是我拖累了你和劉媼,害得你們也被困在此處。」
「這不是娘子的錯,或許這就是我們的命罷。」練兒腦中的尊卑思想根深蒂固,即便是處在這樣的境況下,也只會將這樣的遭遇歸咎於命運,而不會往身為天子的宋珩身上想。
「不論如何,還是要謝謝你和劉媼從太原到此間對我的悉心照顧。」施晏微的眼皮在打架,口中說完這三個字,再也支撐不住,沉沉睡去。
宋珩回到朝元殿,已是將近子時。
寶笙將這段時日宋珩夜裡的表現看在眼裡,除開第一日和今日,中間那幾日至多去上大半個時辰便會回來,獨有這兩日,去了兩個時辰不止。
翌日。
天還未亮,寶笙一早起來,目送宋珩離了朝元殿往明堂而去,徑直走偏門抄小路來到太皇太后的徽猷殿。
寶笙不明白這裡頭的彎彎繞繞,太皇太后心裡卻是跟明鏡似的。
宋珩下了那樣大的功夫將人尋回,太皇太后這處又豈會半點風聲都未聽到。
何況宋珩一慣高傲,也沒打算瞞著她。
又是子時方回。太皇太后只消聽見這一句,立馬便知前幾日她的好孫兒並未久留,必定是頭一天下手太狠,叫那楊氏女無法承寵,這才生生憋到昨夜。
難怪兩月前他會無心選後,卻原來,一直都在記掛著楊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