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紙黑字,是李星淵極為出色的楷體,規整的像是什麼練字帖,那一筆一畫,都仿佛力透紙背,直入人心。
衛玉的眼睛逐漸跟著睜大。
在她眼前所見,是她最熟悉不過的、極為簡單的四行詩。
劉長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起初衛玉覺著是劍雪送錯了信。
不可能,千里迢迢,長路險阻,內憂外患,太子殿下特意派人來,僅僅是為了四行二十個字?
然而再看,心中細細一想,卻又覺得沒有錯,這確實是太子殿下的行事風格。
從在東宮那夜兩個人說起雪,衛玉喜歡的是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而太子殿下喜歡的卻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不,應該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那時候氣氛還算融洽。
直到紫薇巷兩個人隱隱決裂。
衛玉想到的是「雁聲遠過瀟湘去,十二樓中月自明」,而太子殿下回以「數聲風笛離亭晚,君向瀟湘我向秦」。
如今,所有那些無法言說的不歡而散,那些不肯見上一面的辭別,最後……
都化成了這二十個字。
李星淵好像什麼也沒寫,又好像寫了很多。
衛玉握著那張信紙,沉默。
劍雪看著她抿緊的唇角,淡淡道:「你的面子越來越大了,把太子殿下氣的那樣,換了別人早人頭落地,偏偏對你不一樣。」
她並不問信紙上寫的是什麼,因為她懂規矩。
也許是「風雪夜歸人」那五個字,喚醒了衛玉昔日在紀王府的那些記憶。
她閉了閉眼睛:「殿下還好嗎?」
「你還算有點兒良心,」劍雪哼道:「還能怎樣?宮內朝堂,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外頭也不能放鬆。那些朝臣哪一個是省油的燈?昭王靖王各個暗懷心機,貴妃皇后都是笑裡藏刀,殿下走這條路,不過步步驚心罷了,這些還用我說。難道你不知道?」
「我如今不在殿下身邊。也只能問他身體好不好了。」
「呸!別假惺惺的,好好的京城不留,非得跑到這個地方來,這可是你自己選的!」劍雪抱起雙臂:「我想不通你什麼時候變得那樣死倔,你面對的可是太子殿下,怎麼就不知道服軟,他對你再好,也要有個分寸。」
太子跟衛玉之間的情形,劍雪早從崔公公那裡打聽了差不多。
她這些話也是崔公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