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滿是笑意的眼睛對著遲淵,說道,可以了,遲淵,如果你想表示悲痛與難過,想以此來彌補還未發泄的愧疚和責任,此刻表現到現在剛剛好——
過,猶不及。
他確實看著自己探出手,也並不困難地勾起唇,偽裝的愉悅在他無法看到的情況下也許剛剛好,他就像他表現得一般平淡和不在乎。
可為什麼,他在發抖。
他只能用另只手狠狠握住,終止一切暴露自我的動作。
可能只是一秒,也可能過去很久,交疊的手變得冰冷僵直,指節保持著彎曲的姿勢連略微伸展都無比緩慢,陸淮終於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是他在對遲淵說:
「你可以走了。」
只是跪在地上的人沒有回應,甚至連頭都未抬,他仿若是失去了任何知覺,手指不斷地摩挲著地面,沒有意識到掌心越來越捧不起收集的那些,一一從最頂端滑落。
他是在撿著,卻失去得更多。
陸淮側過臉,此時他終於回神,分得出心神來矯飾神情,淡漠的臉上是明顯的譏誚,但他已不想同對方有任何交流。
遲淵二字,從此再不值得他分出心神。
他靠在靠枕上,聽到外面起了雨聲。
不過幾秒淅淅瀝瀝,便開始猛烈地瞧見窗戶,屋內昏暗無比,不知時辰。
他落下眉睫,總算為酸脹的腰部尋回段因果。
陰雨天來,有點像是在提醒來,也仿若是在嘲笑他。
他是毀掉了很多,甚至他願意的話,還有更多的痕跡,更多的東西值得他封藏起來,真正的,當從未發生過。
可手腕的紋身消除會留疤,與遲淵有關的沉疴遇到陰雨天會疼痛,甚至腹部那團血肉,在誕生起便是無法消磨的存在,他作為念想的載體,也是念想的一部分,這些毀不掉的,無法消失的,扯著他腦內繃緊的弦,發出一陣陣響聲。
總算也扯出些陳年回憶,這無比應景的雨,和多年前他捧著「線索」要向遲淵坦白時一樣,他應該從當時起就在想像他與遲淵的結局。
年少陸淮想著「轉圜」二字的含義,但找不到。
此時他試圖回憶起年少陸淮推演的最終,也未曾找到。
他沉默地低垂著眼瞼,徒然地張了張嘴。
好似要替曾經的自己說些什麼,然後他看見了滿地、由他親手撕去的碎片。
可能是有點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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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太烈,比酒入喉頭那刻還提神,遲淵總算清醒過來。
清醒地瞧見自己如何茫然。
他終於止住動作。
撕心裂肺的咳嗽似乎從未存在過,他不記得片刻之前的失態,再度站起時,除卻發紅的眼睛和有皺褶的西裝,也沒什麼可以表示他那麼那麼無措。
遲淵垂眸看「雪」,冷靜下來的頭腦沒有任何力氣嘲笑上一刻的自己愚笨,酸澀發疼的感覺從心口蔓延開,把他的強撐化為漏風的窗,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