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死亡和分離,竟是一瞬間的事。甚至在救護和消防趕到之前,一家人就已置身兩個世界。
這一年倪諭高三。雖然保住了左腿,但還是落下殘疾。他的田徑夢破滅,在高考前就選擇離開了學校。不是所有人都有重新生活的勇氣,倪諭日漸消沉,自甘墮落,脾氣也越來越差,靠著一點救濟金苟活,四處遊蕩,常常見不到人影。
家散架了。哥哥自暴自棄脫離社會,妹妹又尚年幼需要照顧,倪諍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艱難地撐到高二,終於再也挺不下去。
倪冬江和沈志遠是小學同學,關係一直很要好。倪家出事之後,沈志遠幫扶了許多,先是出錢把房子翻建,也時不時塞給倪諍一些錢,要他好好生活。倪諍高二時提出想退學,沈志遠也曾苦口婆心地勸,你成績這麼好,眼看著只有一年多就高考,為什麼不能再撐一撐。
倪諍卻不想再撐了。
考上大學……可上大學的錢又哪來呢?倪謹才剛念小學,用錢的地方還有很多,他又該怎麼辦呢。
沈志遠說你不用擔心錢,大不了當成是叔借你的!可以打欠條,等以後你有能力了,再還給叔。
然而倪諍只是垂下眼,沉默,搖頭。
他不是為了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對窮人來說,自尊心實在是最沒用的東西。
他只是倦了。
人人都說,你再堅持堅持,等考上大學出人頭地,等畢業找到好工作,都會好的。可他厭倦了對未來的規劃,厭倦了這無盡的希冀,厭倦了一切空頭支票一樣的盼頭,他很累。
如今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他想,他更願意拿到實際的東西,比如靠他自己掙到的錢。哪怕失去本來「一片光明的前途」,哪怕只是做個小城裡最普通的普通人,哪怕每天重複一樣的日子,重複到死。什麼理想,什麼抱負,這些詞語和他已無太大關係。活著,仿佛就足夠。
所以,算了吧。或許他能靠著慣性過下去。
沈志遠見他決心已定,只得嘆氣搖頭。他自己沒有孩子,把沈寺當成親兒子疼愛,而倪諍和沈寺一起長大,他幾乎把倪諍也看作自己的孩子。倪諍一直成績優異,又沉穩有擔當,他自然也盼過這孩子能擁有本該有的人生。
沈志遠愛聽歌,愛收藏專輯,是個音樂發燒友。他想了想,問倪諍如果自己打算開家音像店,願不願意替他來經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