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望無際枯野荒原上,忽而冷笑出聲。
——當真是知道怎麼激怒他,每一句話都能精準踩中他死穴。
宗行雍:「籬蟲。」
籬蟲後脊梁骨升起一陣涼意。
「整頓兵馬,收拾完殘局。」宗行雍道,「不日歸京。」
「慶功宴——」他抵了抵犬齒,陰沉道,「既是太子令本王遠走戍邊,理應讓他操辦。」
「本王要一份大禮。」
「讓太子看著辦。」
夜色漆黑,塞外寒風呼嘯過二十七城。
昭示風雨來臨前夕。
二十日後,殷臻風塵僕僕抵達皇宮。
大太監黃茂急急跟在他身後,手裡攬了一件冬衣:
「殿下,可要先歇一歇……」
朱紅宮殿層層疊疊,頭頂是四方的天。殷臻腳踩在土地上,沒有絲毫停歇:「沐浴更衣,面聖。」
再出來時桓欽候在殿外,表情顯而易見的憂慮:「殿下。」
殷臻一邊朝外走一邊問:「情況如何?」
三月未見,桓欽目光近乎貪婪地落在他身上。
久未得到回應殷臻腳步微頓,側頭看向他。
他和從前似乎有了微妙的差別,眉眼間風情更勝以往,一顰一笑叫人心底直發顫。桓欽艱難地避開眼:「聖上鴻福齊天。」
「孤要聽實話。」殷臻道。
桓欽低低:「半年。」
「比孤想像中長。」殷臻淡淡,「兩個月夠了。」
「殿下想要的,臣都會做到。」桓欽笑了笑,將一方疊成四方的錦帕遞給他,「舟車勞頓,臣等殿下面聖完,為殿下接風洗塵。」
殷臻「嗯」了聲。
他慣來如此,桓欽並不在意地收回手帕,目送他身影朝前。
華服的青年抬腳跨過太極殿層層玉階,門口太監一甩拂塵:「太子求見——」
頃刻間尖銳聲音傳向四面八方:「太子面聖——」
殿內死氣沉沉。
門窗緊閉,空氣不流通,視線昏暗,模糊而細長的燈燭影子投射在地面。
晉帝今年五十有八,多年酒色掏空了底子。他臨近老年,篤信術士,想求長生,三個月前已經時而清醒時而混沌,一切朝事交給輔臣張隆。
各種薰香刺鼻,依然掩不住將死之人身上散發出的氣息。
殷臻跪地俯身,下拜。
候在一側的宮女掀開了床帳。
蒼老聲線響起:「回來了?」
殷臻:「回來了。」
長久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