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他醒了,會動、會躲、會說話,他反倒再度恍惚不已。
看著他。
從小帶大的弟弟。
正抱著枕頭,像只病貓似的耷著腦袋,髮絲底下是一截瓷白易碎的頸子,椎骨嶙峋。
他喊芝姨。
李芝正在掖淚,聞言忙「噯」了聲。
「她呢?」危敏因問。
蔣溯本以為他失魂落魄是難以釋懷雙腿的事,話一落,令落在他發頂的眸光一滯,沉緩移了開。
「誰?殷小姐?」李芝沒料想他執拗成此,嘆了口氣,「她當然是回華城了,一年了,一次沒來看過敏因少爺。」
危敏因哦了聲,下意識想蜷膝抱腿,可雙腿毫無知覺,不受控制,他整個人委委頓頓,只得抱緊枕頭。
沒注意到床邊的清影踱去了窗邊。
李芝苦口婆心:「殷小姐不適合敏因少爺,聽話,別再讓自己受傷了。」
「芝姨,我不喜歡你說這樣的話。」危敏因逸氣的烏眉擰著。
李芝全然哄小孩似的:「好好,芝姨不說啦,去給你盛團圓飯。」
「她明明很喜歡我,是我惹她生氣了,她才不理我的。」危敏因兀自喁語。
窗畔頎影緘默,坐在沙發上,拿起他以前愛玩的高階魔方,指尖旋擰著。
冷清的房子,因病人甦醒的喜事添了幾分鬧熱。
李芝領著廚房的傭人交待餐食細節,敏因剛醒,得先從清淡的流食慢慢適應;
老管家也忙著接待趕來的康復師們,把一間房改造成康復訓練室,卡車運來斜板、坐姿卷腹器、大腿伸展訓練器、站床、步態機器人……一系列康復訓練器材。
臥床近一年,危敏因不可避免出現肢體萎縮的情況,他的手,雖可動,但還無法控制去完成一些精細的動作,像握筆拿筷,連魔方也擰不動,下肢更甚,絲毫動不了。
需輔助器材,增強肌力,促進恢復大腦的運動神經功能。
年初三早晨,危敏因鬧脾氣,不吃飯也不做康復訓練。
把自己反鎖在房裡。
蔣溯去敲門。
危敏因不肯開,只隔著門板,悶懨懨道:「我要去找她。」
「你和她,已經分手了。」門板外的手緩緩垂落,凝語半瞬,蔣溯說。
「我跟姐姐只是吵架了,沒有分手。」他情緒動盪,羸弱的肺又開始供氧不足,胸腔拉風箱似的吁吁作響。
危敏因脾氣執拗,但本性純良無害,家裡上下為免他情緒激動,向來遷就。
可蔣溯不知怎的,卑劣念出句:「你的腿教訓還不夠麼。」
仿佛強調橫亘他們之間的深仇大恨。
大概從除夕夜,敏因一醒來找她時,罪惡種子就開始埋根了,到今天枝繁葉茂。
霍地,緊閉的門從內打開,輪椅上的危敏因呼吸劇烈,寡瘦的面龐漲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