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閃爍著最後一格電,繼續「嗡嗡」向前。
五指死命抵陷進沙發靠背,蔣溯踞坐在沙發上,渙動的視野里,門板半掩,他才知房門沒關緊,從牙關泄出的聲響輕易漫進走廊。
本該壓住,可卻不受控制。
傭人住一樓,半夜不會上來,這麼想著,好像也就無謂了。
瓦檐雪水如繩,還在窗台砸響,啪啪啪唧唧唧。
「好像是你的手機在亮。」後頭殷松夢輕聲嘟囔,餘光望見了那堆雜亂的文件下,縫隙里掩遮的屏幕閃著光亮,說這話時軋著,手摶弄著。
補課時,他的手機本放在書桌角落,應是一開始,連著文件書籍一塊隨手拂地上去了。
蔣溯快死了。
額頭濕潦潦,眼尾濛霧,喘息沉促。
銀白的月色下,雪色覆著,一株菇醜陋掙動。
他親眼所見,那張茶几,被溺髒了一道道。
仰著脖頸嗬嗬呼吸空氣,瓦檐消融的雪水還在不停舂向窗台,微水泥砌的窗台內陷,有了雪水的現狀。他低吼著。
延燒的眼尾低垂,恰好掠過門邊——
輪椅的金屬輪轂在月光下鋥亮,身影清羸,正盯著這幕。
蔣溯眸色一黯,視野卻晃動得愈發強烈。
第41章
從半掩的門迤去視線, 窗外濃夜,書房內灰朦朧明,一扇牆通頂的檀木書櫃。
書脊排列, 燙金字體反著光,彎腰半人高的位置, 被抓得格外凌亂, 書掉了一地。
靠窗的那張書桌卻空無一物,濕漬在月光下熠熠,桌腿底下,橫七豎八的文件夾, 白襯衣、法蘭絨質地的馬甲、黑緞西褲……
危敏因一直以為, 他哥是台機器, 為學習工作、繼承家業而生, 每件齒輪必須完美轉動。
他可以擯棄自己的愛好,什麼貝斯、拉丁, 花時間精力學過, 也拿過獎,在他眼底好像也就那樣。
他生來是繼承者, 這些岔枝註定被砍斷,他也沒什麼不舍, 打小冰冷無欲。
一個襯衫永遠熨帖,扣子一絲不苟的人,竟有這麼一天, 眸色朦朧, 聲嗓損傷, 清軀糜爛,後頭掩著不歇停的, 是始作俑者。
這個角度,哪怕只有一秒,也足夠一覽無餘,濁渾狼藉的茶几後邊,小寫的十一不停打直,快把支撐著的拱門舂碎了,仿佛工廠門口路面的液壓升降柱,出了故障似的,不知疲倦,疾速升降,捲起地底不明的碎白沫子。
沒興趣窺探他哥如何顛覆往日清冷。
只一眼,頗為嫌惡地斂走目光。
路過書房,遙控輪椅,繼續朝深處的房間去。
思緒飄零的腦海,蔣溯望著門口,想提醒,緩一緩,可一句完整的話也湊不出。
有一瞬間,自暴自棄地想,讓他看好了,讓敏因看看,誰在被殷松夢弄。
就算殷松夢親口說喜歡敏因,和他有過一段,甚至有合照,又怎樣。
現在,瘋狂被弄著的人是他。
他被說不清道不明的忿嫉慫恿,什麼底線都拋得一干二淨了,牙關啟出縫隙,毫不克制喉嚨深處的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