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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新婚三天,再度跋涉。李靖夫妇伴着虬髯客,过黄河、穿王屋山间道抵达晋南,由泽州、上党北上,第九天到了太原。路径和行程都是特意这样安排的,用意在于让李世民和刘文静捉摸不定。

这天下午,李世民照例在晋阳令署盘桓。杯酒促膝,纵谈天下大势,或者摆一局棋——下棋只是便于运思,而思路并不在黑白纵横之间。

“你这棋才一个眼。”刘文静指着左上角被围的黑棋说,“赶快补,后手可活。”

“噢!”李世民定睛看了一会儿,答道,“一隅之地,不足有为。后手补活不如先手找出路。”

说完,李世民拈一黑子外冲,白子封住,黑子毫不考虑地一断。刘文静投棋而起,点头说道:“这一冲一断,中原是你的天下,别人不必再下了。”

“太早了些。我看,还不到适当的时机。”

“不早了!”刘文静放低了声音,“东海杜伏威,已经起兵;鄱阳林士弘,也听说准备称帝。”

“这都算是志同道合的人。可惜隔得太远,不能助以一臂之力。”

“河东出兵,不就互为呼应了吗?”

“不是这样简单。”李世民摇摇头说,“咱们得要谋定而后动。第一,家父的意思怎么样,还不知道……”

“这你可以放心,裴寂有办法说服他老人家。”

裴寂是晋阳宫监副——宫监由太原留守李渊兼领。李世民知道,裴寂不仅是他父亲的部属,亦是清客和密友,而且足智多谋,应该可以说服他父亲起兵角逐中原。

“但是,河东的兵力,总嫌不足……”

一句话没有完,刘文静的亲信卫士丁全,手持名刺,神色匆遽地上堂报告,说是李靖带了位不相识的客人来拜访。

那不相识的人,自然是虬髯客。但名刺只有李靖的一张,从未见过面的人,通谒不以名刺是无礼的行为,“虬髯客太傲慢了!”刘文静不满地说。

李世民的想法又不同,他认为虬髯客不用名刺,或许有所保留,见了面也未必肯用真姓名示人。既然如此,为了尊重对方的意愿,还是避开的好。

于是他说:“我在屏后躲一躲……”

“对!”刘文静拊掌赞成,“你在暗底下看看虬髯客,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也好有个准备。”

显然的,刘文静是误会了。为了尊重对方而避席,被误会成有意窥伺的鬼祟行为,李世民觉得十分遗憾,但此时没有解释的时间,他只向丁全做了个快请的手势,便匆匆躲入屏后。

客人被请进来了。刘文静降阶相迎,延入客厅。等从人献了茶,刘文静挥手让他们都退了出去,才指着虬髯客问李靖:“这位是——”

“是我三哥——你跟世民想会的人。”

“啊,三哥——”刘文静站了起来,重新见礼。

“不敢当这个称呼。”虬髯客从容不迫地回礼,“上次光降,本有见面的机会,只是足下指名要会药师,不便冒昧出见。此来想会一会李世民,他在哪里?”

“他……”

“李世民在这里!”屏后发声,随即出现了李世民,他微笑着向虬髯客拱手,“药师的好朋友,就是我的好朋友!三哥,世民慕名太久了!”

“彼此,彼此!”虬髯客抱拳还礼。

交换了这一句寒暄,两人都凝神注视对方,就像在赏鉴一幅名画似的。虬髯客颇惊异于李世民生具异相:面白如玉,却连鬓生一圈金色的虬须;额角极宽,极挺直的一条鼻子,这在相法上称为“隆准”,贵不可言。“这家伙,说不定会做皇帝!”虬髯客在心里说。

“三哥!”李世民喊得极其亲热,加上他那恳切自然的微笑,特具一种吸引人的魅力,“我平生的志愿,就是要交尽天下的豪杰,今天真是叫人太兴奋了。”

“我也久已想会一会足下。”虬髯客很率直地说,“听说足下有样东西要送我,特来拜领。”

“这样东西是世民无意中得来的。”刘文静插进来说,“在我们这里毫无用处,但对三哥的关系极重,所以世民希望当面奉送。”

“我先谢谢了。”

“这是惠而不费的事。”

刘文静嘴里说得大方,东西却始终不拿出来,李世民也毫无动静,反倒转身过去跟李靖叙旧。四个人分成两起,刘文静絮絮不断地谈太原的风物,虬髯客有些懒得理他。

不一会儿,那丁全悄悄跟刘文静做了个手势,他便站起来延客:“嘉宾远来,薄具杯酌。两位请!”

“不,不!”虬髯客急于想知道李世民要送他的是样什么东西,便不肯入席喝酒,“今天还另有约会,等我拜领了那样礼物,就要告辞。好在还有两天勾留,明后天再来叨扰。”

李世民看一看刘文静,答道:“那么,我请三哥和药师到个清静的地方谈话。”

说完,他在前领路,李靖一动脚步,虬髯客也跟了上去。到了一处冷僻的院落,刘文静屏退从人,亲自开锁,四个人都进了屋。

“三哥请坐。”李世民指着上首一张胡床说。

虬髯客点点头,当仁不让地坐了下来,刚在打量这屋子的情形,李世民已整衣在他面前,双膝下跪,纳头便拜。

虬髯客大惊,一跳而起,避在旁边,大声问道:“这是干什么?无故行此大礼!快请起来!”

“三哥,我是为民请命。”李世民站起来又作了一个揖。

事有蹊跷,虬髯客向沉着旁观的李靖看了一眼,答道:“你说的话,我不懂。”

“何必?”刘文静又开口了,“在这地方,谁也不许装傻!”

这话说得不好听,李世民急忙说道:“三哥,我先拿样东西你看。”

他自己动手,从一个封锁得极严密的铁盒中,取出一张纸,铺在桌上——那也是一张义师分布图,但比虬髯客的要详细得多。

“三哥,你看!我把河东的实力,完全公开了,你应该可以相信我的诚意。”

虬髯客仔细看了一遍,暗暗惊心,他自以为已把李家父子的兵力调查得清清楚楚,其实还差得远。相反的,他的部属分布的情况,这张图上却是丝毫不错。

“这你没话说了吧?”刘文静面有得色。

李世民赶紧投以阻止的眼色。这让虬髯客惊疑更甚,他们一个是太原留守的儿子,一个是本地的地方官,辞色诡秘,莫非有诈?且先发制人再说。

“我怎么没有话说?”虬髯客倏然拔剑,“我拿这个跟你们说话。”

李世民神色不动,刘文静却吓黄了脸。

李靖急忙横身其中。“三哥!”他轻喊一声,微微摇手。

虬髯客自己也觉得太鲁莽了些,只好将剑入鞘,哈哈一笑,冲淡了剑拔弩张的严重气氛,向刘文静拱拱手说道:“刘先生受惊了。”

刘文静的脸色由黄转红,又羞又恼,却又无可发作,讪讪地窘笑道:“误会,误会。”

“药师!”李世民突然发声,微露为难的神气,“三哥这样子多疑,我倒不便把那样东西拿出来了。”

这句话很够分量,是隐隐然在指责虬髯客失态。李靖虽知自己这方面理屈,却又不便代虬髯客道歉,只得海阔天空地扯了开去:“都是好朋友,过去就算了。”

“这话对!”李世民马上又表示十分友好的姿态,“都是好朋友,谁也别计较。三哥,我无意间得了样东西,只能送给你。”

那样“东西”是个装裱得极精致的手卷,打开来细看,连李靖都大吃一惊!工笔所画的一座大山,削去山峰,现出山洞中一间一间的石室,铁工场、军械库、粮库,乃至于李靖和张出尘的洞房,都宛然在目。

说这张图是无意间得来,明明是假话。实际上,虬髯客的底细,太原方面已了如指掌。刘文静何以能找到那样隐秘的地方?这个谜底,此一刻,算是完全揭开了。

虬髯客拿出多年养气的功夫,从容致谢:“这可真是厚赐了,不知何以为报?”

“三哥,你这话太见外了。”李世民换一副极庄重的神色,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说道,“我有句出自肺腑的话,三哥,我听你的驱策!”

“不敢当,不敢当!”虬髯客直觉地回答,念头一转,徐徐答道,“承你这样看得起我,我托大称你一声老弟——世民老弟,咱们志同道合,有许多话可谈。我此来原有一番打算,准备在太原住十天半个月,跟你老弟,还有刘先生,好好谈出一个头绪来,才算不虚此行。只是长行到此,说老实话,有些累了,容我休息一晚,明天再来请教,如何?”

“是,是!”李世民很恭敬地说。

“那么,我跟药师暂且告辞。”

悻悻然一直不曾开口的刘文静,送走了客人,话就多了。他认定虬髯客一无诚意,此行的目的,除了应约来领那样“东西”以外,自然也想找机会探听虚实,所以怪李世民不该出示那张地图,把河东的机密泄露给人家。

“不,要相见以诚,才能建立交情。”李世民这样平静地回答。

“交情?哼!”刘文静的气恼又涌上来了,“那家伙简直是个不通人性的野人,咱们一口一个‘三哥’尊敬他,他竟那样张牙舞爪!”

“算了,要以大局为重。”

“是的,大局为重。”刘文静马上接口说,“我看他不见得肯合作,那么,第二步怎么办?”

“什么第二步?”李世民诧异地问。

刘文静阴沉地笑一笑。“走着瞧吧!”他说。

“晚上我去回拜他跟药师夫妇。”李世民说,“咱们得要尽一点地主之谊,吃的、用的,拣好的给他们送了去。”

于是,刘文静派人持着李世民的名帖,送了一席盛馔到虬髯客和李靖夫妇的旅舍中。同时也派了丁全率领署中干练的差役,秘密包围旅舍,准备必要时活捉那个“不通人性的野人”。

虬髯客是何等角色,心存戒备,特别机警,很快地就发觉了。“看!”他轻轻地向李靖夫妇警告。

他们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树丛中人影一闪而没。

接着,在廊下、墙角,又发现了好些形迹可疑的人。李靖知道麻烦来了,心里懊悔此行欠于检点。虬髯客傲岸躁急、刘文静黏滞多疑,两人是水火不容的性格,碰在一起非冲突不可。这一点应该早就看出来的,事情搞到这样,难免破脸,实在无味得很。

李靖心里这样想着,脸上不免摆出懊恼的神色。张出尘了解他的心意,“药师!”她投以一个温柔抚慰的眼色,但还想说两句宽慰他的话,却让虬髯客示意止住了。

“一妹,”虬髯客看看自己的手指说,“你拿剪刀我用一用。指甲太长了。”

这时候他居然会好整以暇地修指甲!她倒摸不透他心里的想法,但也知道此时不宜多问,只照他的话做就是了。

并州的剪刀是有名的,虬髯客接到手中,把玩了一会儿,突然一扬手,那把雪亮的新剪,成一直线向壁上飞去,钉入一个小洞,随即听得间壁有人发出护痛的怪声,而虬髯客以大笑相和,声震屋瓦。

李靖夫妇都明白了。虬髯客这不算暗箭伤人,因为窥伺的人,自己的行为就欠光明。但那人是谁呢?如果是个不相干的旅客,一时好奇,偷看一下,遭此惩罚就未免太残酷了。

因此,李靖急忙走出去看个究竟。刚一踏出房门,就看见间壁屋中出来一个人,手护着脸,踉踉跄跄奔了出去。那身影很熟,定神想了一下,才记起是刘文静身边的人。

“哼,活该!”李靖冷笑着回了进来,向虬髯客点一点头,表示没有误伤别人。

于是,张出尘走过去把那把剪刀拔了出来,刀尖上鲜红的血迹犹在,她取张纸擦拭干净,轻轻赞叹道:“三哥好准的手法!”

“这算是短兵相接了。”李靖走到张出尘面前,低声问道,“三哥给你的那把刀,带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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