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虬髯客自太原“脱险”归来,原应该高兴,但相反的,他的心情显得相当消沉。爽朗的大笑,难得听见了,经常锁着一双浓眉,闭紧了嘴,在他自己的屋子中,不知想些什么。
只有见了张出尘,他依然保持着友爱的微笑。可是机敏的张出尘,很快便看了出来,那是做作的笑容。她是慷爽乐观的性子,任何艰险困苦都不在乎,却忍受不了抑郁不欢的气氛。同时,她对虬髯客确也有了嫡亲兄妹样的感情,因而她看到他那样子,不仅感到关切,还觉得惶惑和烦躁。
心中的这份焦忧,自然是第一个诉说给李靖听。
“太原之行,对三哥的精神上是一大打击。”李靖慢吞吞地答道,“他一直不做第二人想,可是,李世民把他比下去了!”
“我不信。”她表示异议,“三哥不是那样看不开的人。”
“这不是看得开、看不开什么的!与他平生大志、切身事业有关。”李靖的声音更低沉了,“三哥的志向你还看不出来?他要取杨广而代之。可是见了李世民,他知道他的愿望不一定能达到。”
“事在人为。李世民高明,究竟只有李世民一个人,我不相信你跟三哥合在一起,会抵不过李世民。”
“我?”李靖说了这一个字,默默地把脸转向别处。
这态度太奇怪了!张出尘神色严重地问道:“药师,难道你对三哥还有二心?”
“出尘,”李靖迅速转脸,似有些恼怒地说,“你怎么说话没有分寸?”
张出尘第一次对他不服,抗声相争:“你不想想,三哥是怎么待咱们的?而且现在成了什么关系……”
“出尘!”李靖痛苦地打断她的话,“你别说了,我都知道。我跟李世民有约,除非我自己有一番作为,如果依人成事,第一个要帮他。当初,我原想说动杨素,让他支持我起兵,结果,事与愿违,所以我才投奔河东,准备践约。你总不愿意我做个背信的人吧?”
“既然如此,你怎么又从灵石跟了三哥回来?”
“那一来是三哥的恩义;二来,我看出三哥不简单,想拉他跟李世民合作。出尘,你得把公私分清楚,在这里,我是住在‘亲戚’家,跟我自己原来要想干什么,没有关系。”
“你简直强词夺理!”张出尘侃侃然分析,“谈三哥的恩义,背之不祥。谈对李世民的承诺,这一趟等于破了脸。而且三哥的机密都告诉你了,你却投到太原,别人会把你看成怎么样的一个人?”
“是啊!”李靖踌躇地答说,“就是为了这一点,我在为难。”
“没有什么为难。人各有志,不能相强,你到太原去好了!可是我,我总不能背弃自己的哥哥,我在这里。”张出尘停了一下又说,“照我看,你在三哥这里,将来还有跟李世民合作的希望。你要一到了太原,‘合作’二字,从此休提!”
这最后一句话,倒是真的打动了李靖的心。刚要开口,门口出现了虬髯客的影子,他赶紧说道:“三哥来得正好,请进来!”
“有话要跟我说?”虬髯客问道。
“是的。”他口中回答虬髯客,眼却看着他妻子,点一点头,先叫她放心。
“三哥!”张出尘的性子比较急,开门见山地问道,“太原回来,你好像有些心灰意懒,是不是?”
虬髯客看了他们夫妇一眼,点点头。
“只是为了李世民吗?”张出尘故意激他一下,“李世民神通广大,三哥不是他的对手?”
虬髯客笑一笑,不受她的激。“我在想,该让李世民出一头地。”他平静地说。
“三哥!”这下李靖说话了,“咱们第一目标在推翻暴政,义师越多越好。”
“那自然。”虬髯客毫不迟疑地表示同意,“只不过……”
“不过什么?”张出尘大声地说,“三哥,你不能承认失败!药师帮着你干。我不相信你跟药师合在一起,会敌不过李世民。”
虬髯客默不作声。但他的脸色,慢慢转为坚毅了,终于,他握着拳说了一个字:“干!”
“这才对!”张出尘眉飞色舞地称许。
“我原来的意思,就打算请药师帮我。这话在我心里好久了,只是没有说出口——当然,你们也看得出来。不过,咱们吊民伐罪,而在杨素那般人看,就是谋反,身家性命,出入甚大,我得再问一声,药师,”虬髯客极郑重地问道,“你真的愿意帮我?”
李靖已完全改变了趋向,清清楚楚地答道:“是的。”
“始终不渝,毫无悔尤?”
“当然。”
“好!药师,”虬髯客用一种十分谦虚的声音说,“那么,我要听你的进取大计。”
“等我研究了以后,再跟你谈。”李靖停了一下,又说,“只是有一点,我不能不提出警告,‘兵不厌诈’,若是说穿了一文不值,但是,咱们内部,似乎还有人靠不住。”
“你的话不错。如果个个人靠得住,咱们的底细,一定不会让李世民弄得这么清楚。我已经叫老孙在查这件事了。”
“有了结果没有?”
“一个掌管文书的家伙,确是不可靠——那人家住河东。”
“对那人作何处置?”
“还没有办。”虬髯客问,“你看呢?”
“断然处置!”
虬髯客不答。
“如果不能以军律从事,一旦起兵,纪律无法维持的。”
“都是子弟兵。似乎……”虬髯客十分为难。
李靖也沉默了,空气显得有些僵硬,张出尘微感不安——一开头就格格不入,征兆不好。
正当她在思索着要想句话来转圜时,虬髯客却作了让步的表示:“药师!”他说,“我也知道该照军律来办,只是有些不忍。既然今后我要付托你大事,当然该尊重你的意见。不过,”他转脸对张出尘说,“药师加盟以后,所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恐怕会引起弟兄们的反感,说他杀人立威。一妹你说,为了爱护药师,我是不是该有此顾虑?”
张出尘还没有开口,李靖抢着答道:“三哥既这样说,我收回我的意见。”
“药师,你不能对我有误会。”虬髯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安的神色,“事实上,咱们这里也还没有一部军律。我现在请你拟订,订好了归你执法,包括我自己在内,任何人犯了军律,都该得到应得的处罚。你看这样好不好?”
虬髯客这样推心置腹地表示尊重,李靖真是被感动了。他觉得唯有当仁不让,才是报答知己的最好的方式,于是慨然答道:“三哥的吩咐,我尽力去办。”
“可是药师呢?”张出尘插口问虬髯客,“他要是执法犯法,又当如何?”
“那自然只有你来处罚他了!”
这句话把李靖都说得笑了。可能会产生的芥蒂,便也在这一笑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从这天起,李靖志有专属,收拾起闲散观望的心情,大忙而特忙起来。第一件工作,就是拟订一部军律——军律原是有的,只不过未曾具体见诸文字而已,因为如此,律的尊严便不显著。李靖亲自向孙道士等人,问明了那些军律上的不成文法,先记录下来,然后逐条研究,归并增删,约成“义军九大军律”,写成了先拿给张出尘看。
“怎么?”张出尘有些失望,“你费了那么大劲,只写了九条?”
李靖满心以为她会夸奖他两句,一听这样说法,大为泄气。“你别看不起这九条!”他说,“律不宜繁。汉高祖入关,约法三章,收到极大的效果。我这已比约法三章,多了两倍了。”
她听见这话,知道自己批评错了,便细细看了一遍。在相府,她曾见杨素裁决过不少军国大政,所以在这方面不算太外行。仔细推敲,那九条军律,简明扼要,而且留下适当的斟酌余地,可供执法者权衡轻重,具有方便、灵活的特色,对于统一号令,大有帮助,确是一部好律。
“我倒真的小看了它。”张出尘笑道,“简简单单、明明白白的九条,容易记,自然也容易遵守。”
“对了!”李靖这下感到欣慰了,“你总算还懂。我告诉你,律如牛毛,国家必乱。那些苛细琐碎的律,是有些官吏故意搞出来的,作用就在叫人记不住,弄不懂,他们才好从中上下其手,玩法舞弊。”
“那么,拿给三哥去看吧。”
“不!”李靖又说,“立法宜慎,不可随便公布。我要把它搁一搁,慢慢考虑,等斟酌尽善,行之一无扞格,律的威信才能建立。”
于是,那九条律稿,暂时被收藏了起来。李靖开始做第二件工作——规划进取的大计。他画了好几张兵要地图,张出尘做他的助手,冲要险地,得做上红色的记号,一时找不到银朱,她用她的胭脂代替。
在那用胭脂所画成的红圈中,最大的一个是“洛口”。
“打仗不外两个字:一个是兵,一个是粮。足食足兵,加上好的训练和纪律,就能打胜仗。你看……”
“等等!”张出尘打断他的话说,“我把三哥请来,你跟他谈。省得你说两遍。”
等把虬髯客请了来,李靖指点地图,正式报告他的进取计划。第一个目标是洛口,洛口有仓,经常存着几十万石的米和麦子,那是暴君杨广横征苛敛,从中原江淮搜刮来的。如果能攻占洛口,开仓放赈,义民必然闻风而至,这下,兵也有了,粮也有了。
“好!”虬髯客脱口赞道,“探骊得珠,你的计划一开始就好。攻洛口,自然是李密的事。”
“我正是这样想的。”李靖问道,“李密应该能把洛口拿下来吧?”
“那得我亲自去指挥。”虬髯客说,“你先别管它,说下去!”
“一占洛口,从淮河以北到山东的义军,东海李子通,任城徐圆朗,齐郡孟让,一定都会起来响应。这以后,就得破虎牢关,进窥洛阳。”
“不错。”虬髯客点头同意,“洛阳一下,中原的形势就完全在咱们掌握中了。这以后呢?”
“自然是西进潼关,直捣长安。”
“好!药师,我完全照你的计划做。两三天以内,我就要亲自到瓦岗去一趟,跟李密计划攻洛口。这里,”虬髯客停了一下又说,“要偏劳你了!”
“是叫我替你看家?”
“不,那岂不是大材小用了?我的意思是,洛阳以西到关中一带的部队,都归你指挥。”
“这样说,打下潼关,就是我的责任?”
“潼关!”张出尘警告似的插了句嘴,“可是易守难攻噢!”
“不管怎么难攻,也得把它拿下来。”
“你有把握吗?别误了三哥的大事!”
“一妹,你这话就不对了!”虬髯客说,“咱们共图大事,现在还说不上是谁的。而且,”他停了一下又说,“那天药师说得不错,咱们第一目标在推翻暴政。”
张出尘不响了。李靖却了解她完全出于过分关切之意,便执着她的手安慰着说:“你放心,从古以来就没有什么铁桶江山。潼关诚然易守难攻,可是不能力敌,亦可智取。总能想得出办法来的。”
看到他那从容的神情,不仅是张出尘,连虬髯客也深深佩服,对他的信心,又增加不少。
“三哥!”李靖正一正脸色,又说,“你交付给我的责任,我一定尽我力之所及去做。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名不正则言不顺’……”
“我知道,我知道!”虬髯客赶紧抢着说,“我早就想到了。”
说完,虬髯客匆匆离去,把义军所有地位较高的人,都召集在大厅中。然后请了李靖去,当众宣布:李靖是他的副手,李靖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
大家一齐欢呼鼓掌,表示了拥护的热忱。
“各位弟兄!”李靖抱拳致意,“从今以后,生死相共,患难相扶。我李靖决不负三哥的期望、各位的爱护。”
“药师!”虬髯客转脸问道,“那军律,你拟好了没有?”
李靖原来打算把那九大军律,还要细细考虑,但想到虬髯客马上就要离去,而且此刻也是一个宣布的好时机,便点一点头说:“拟好了,一共九条。”
“念给大家听!”
于是,李靖以清清朗朗的声音,把九大军律,逐一念了出来,同时作了详尽的讲解。
大家鸦雀无声地静听着。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来看,显然,都接受了这九条军律。
“各位都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了。”
虬髯客还要说什么,李靖抢着先开口。“三哥!”他说,“立法不宜执法。我以为最好由大家推选一位弟兄,负责来执行这九大军律。”
虬髯客接受了他的建议,主持推选,结果选出了老陈来负责。
李靖的作风公正平实,立刻在义军弟兄中间产生了极好的反应。虬髯客完全放心了,第二天便欣然就道,赶到滑县东北的瓦岗,去进行攻占洛口的活动。
这一来,虬髯客的根本重地,都交给了李靖,责任极重。幸好内有贤助,外有孙道士、老陈等人,大家同心同德,重新展开了整顿工作。不过一两个月的工夫,凡百设施,都已建立了制度,储备军需,操练战法,按照日程着着进展,用不着他再费心督促了。
于是,李靖开始潜心规划西破潼关的大计。研究的结果,还是以智取为上。因为用兵猛攻,即使成功,牺牲一定也很大。
他认为有找一个人来商量的必要。这个人,自然应该是孙道士——在义军中,他的地位仅次于李靖,而且机变百出,往往有死中求活的绝招想出来。李靖自与他共事以后,对他的重视,可说是与日俱增。
听完了李靖的意见,孙道士徐徐答道:“潼关自秦以来,就是兵家必争的要地,到底经过多少大战役,你说给我听听!”
李靖心想,孙道士莫非有考验之意?不管它,既然他要听,自然得详细地说一说。
李靖精通兵法,对于历代用兵得失,更有研究。他稍微想了一下,慢慢地从头谈起:“潼关,高出云表,白日成昏,又称云潼关,据有崤山、函谷关之险。苏秦、贾谊都曾一再指出:秦据崤函之固……”
于是,李靖从楚、齐、燕、韩、赵、魏六国用苏秦连横之策,会师伐秦,到函谷关败退,一直谈到东魏天平三年,宇文泰如何自潼关的“小关”,出兵击溃窦泰的部队。泄气的是,历数战役,都在证明了潼关是不容易从东面攻得下来的。
“你说的‘小关’是什么地方?”
“那时潼关左面有个山谷,称为‘小关’。”
“现在呢?”
“大业七年,潼关的关城迁移……”
“我知道,新关跟旧关相差四里多路。”
“既然你知道,怎么又问我?”李靖不解地问。
“我不知道旧关还有所谓‘小关’这个地方!”孙道士停了一下说,“我问你的意思,是想研究一下能不能利用这个‘小关’?”
“那怕很难,据我知道,旧关完全封闭了。”
“也许‘小关’还没有。”孙道士不以为然,“照你所说,‘小关’是条捷径,凡是捷径,没有人肯把它封死的。官吏要封,老百姓不肯封,采樵的、负贩的,尤其在这乱世,走私行险,懂门道的都会走这条捷径。不过这当然都是秘密,没有人肯张扬去,所以外界不知道。”
李靖觉得他这番话,完全是出于江湖的经验之谈,自愧不如。因此,用请教的口吻说:“那么,你看咱们应该怎么办呢?”
“我现在还不敢说。”
李靖大为失望,但他的脸上刚表现了一点点,孙道士便觉察了!
“你先不要急。等我亲自到潼关去一趟,打探明白了,咱们再研究。”
这可是太好了,李靖站起来,抱拳笑道:“你什么时候走?”
“说走就走!明天动身。”
第二天一早,孙道士晃荡着宽大的道袍,潇潇洒洒地往西而去。
就在这时候,太原方面也在图潼关。
自从结纳虬髯客,互相合作的计划失败以后,李世民只好先作自己这方面的打算。刘文静固然力主急进,抢在虬髯客前面。李世民也觉得先出兵占了优势,再来商谈合作,比较易于成功,所以同意了刘文静的主张。
从河东出兵,当然以破潼关、进长安、号召天下为不可易的上策。然而李世民的顾虑,跟李靖的看法正好相同,认为以大军猛攻潼关的天险,败了不必说,全军尽没,一蹶不振;就是胜了,一定也大伤元气。所以潼关是一难关,过了这个难关,永丰仓即在掌握之中,那时与来自长安的隋军,尽可从容周旋,因为军粮无虞,便不愁旷日持久。
就这时,潼关守将更动了。新任的都尉,是李世民的朋友,这有一条路子可走了。
一份重礼,一封激以大义、动以友情的书信,由李世民亲自交给刘文静的亲信丁全,专程到潼关投递。
丁全自河东出发,还在路上时,孙道士却已到了潼关,在都尉署附近的一家旅店住了下来。到了晚上,等掌柜的算完了账,孙道士提一壶酒找他去聊天。
“道爷从哪里来?”掌柜寒暄着。
“从洛阳到此。”
“准备进京?”
“也不一定。出家人随缘度日,走到哪里算哪里。”孙道士又说,“我一生好山水,潼关却还是第一次到,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名山?”
“名山谈不到。”掌柜举手在空中画了大半个圈,“不过潼关的山倒是不少。西南象山,正南凤凰山,东南麒麟山,都还可以逛一逛。”
孙道士心想,“小关”说是在关左,那应该是东南的麒麟山,于是故意装糊涂问道:“有个叫‘大关’的地方,是在麒麟山吧?”
“‘大关’就是潼关,哪还有大关?”掌柜笑道,“道爷一定弄错了,是‘小关’,可是不能去。”
“怎么?”
“时世不好,各处关隘都严得很。‘小关’有兵守着,去了自己找麻烦。”
孙道士点点头,心想不能再问下去了,如果再打听驻军的数目,掌柜会起疑心。“啊,多亏掌柜你告诉我!不然,糊里糊涂闯进关防要地,给不明不白地抓了起来,才冤枉呢!”说完,又谈了些别的,回屋睡觉。
这以后,一连几天,孙道士在潼关城内走遍了大街小巷,算是把整个关城的形势摸熟了,只是“小关”驻军的虚实,却始终没有能打听出来。
“怎么办?”在旅店门口闲眺的孙道士在心中自问,“是回去呢?还是冒险到‘小关’去看一下?”
一个念头没有转完,陡然发现一匹快马,马上的人,令人特别注目,看服饰像个公差,看面貌却像个土匪,眼上蒙着布罩,不似善类——背上有个很大的包,方方正正,是个盒子。
那匹马很快地过去了,孙道士却似有意会,怔怔在想:那是什么人?
忽然,他想到了!虬髯客告诉过他,在太原旅店,曾用一把剪刀伤了刘文静派来窥探的人,莫非就是这个家伙?
这本是一时好奇,想到了也就丢开了。孙道士继续考虑自己的难题,想想老远地来一趟,不到“小关”去看一看,回去无法跟李靖交代。因此,转身进店,锁好房门,决定冒险作“小关”之行。
刚一出门,又看到那个似乎瞎了左眼的人,骑得极快的马,一冲而至,到店前下来。显然,他也投宿在这里。孙道士便站住不动,眼看着别处,其实全副精神在注意那人的动态。
“啊,丁爷!好久没来了。”孙道士听见店家这样在招呼,“正好有一间干净上房,你老里面请!我替你打水洗脸。”
“慢着!你先把我的马牵了去遛遛,等我出去办完事回来再说。”
孙道士装作不经意地转脸一望,只见那姓丁的已把马交给店家,把背在背上的盒子解了下来,提在手里,匆匆离去。
孙道士的心思很快,他想:第一,要办的事,一定很急很重要,否则,不至于长途跋涉而来,连歇都不肯歇一歇,便忙着去办事;第二,所办的事,一定与那盒子有关。然则,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呢?
心里这样想着,他的视线却始终盯着那姓丁的,眼看他走不多远,进了都尉署的大门。这不奇怪?太原李家父子,势成割据,与杨素所能掌握的关中,只有例行公事的往来,派遣专差来见潼关都尉,事有蹊跷,倒非打听一下不可。
于是,内心振奋的孙道士,以漫不经意的步伐向那牵着马在遛的店家走去,从赞马好开始,话里套话,证实了那姓丁的来自太原。这样说来,此人就是丁全已再无可疑了!
孙道士机变快,耐心也好,他不去胡思乱猜,枉费精神,只在柜房里跟掌柜的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等丁全回来,再作盘算。
约莫有个把时辰,丁全回来了。去时匆匆忙忙,归时从容自在,手里提了去的那木盒,已剩下一块布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