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日,他們到了洛鎮,終於吃光了所有乾糧。
數九寒天,謝明翊染了風寒,腿上本來已經癒合的傷勢忽地又惡化了。
崔嬪也備受飢餓折磨,渾身無力。
她撐著最後的力氣,抱著瘦弱的幼童,蹣跚而行,沿路問詢,問有沒有人能救救她的孩子。
他就縮在她懷裡,睜著漆黑的眼眸,空洞地望她,不哭也不喊疼。
崔嬪抱著他去曲州城裡,眼裡含著愴然,不住地低聲懇求:「救救他,他不能死,他還那么小,救救他……」
可沿路行人自顧不暇,無人多看她半眼。
冬日太冷了,她拖著疲憊的身子,雙臂凍得僵硬,快要抱不動他。
大雪飄飛,崔嬪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裡,朝著城裡最破敗的醫館踽踽行去。
「你以後不能姓謝了,該叫你什麼?」她望著黑沉沉的烏雲,喃喃嘆氣,「你母親給你取的名字叫晟兒,真好聽啊……可我沒什麼學識,我沒念過書。」
「這麼冷的天,若能有太陽就好了。」她衣衫襤褸,望著他的目光卻慈祥溫柔。
「不如,以後就叫你奕兒。」
謝明翊不知她怎麼熬過去的,他神思渙散,漸漸聽不清她的話。
等再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一間小竹屋裡了。
屋裡燃著一堆火,崔嬪坐在竹榻上,借著微弱的燭光,給他縫製衣衫。
火光微晃,他看清了破舊逼仄的小屋。與長寧宮相比,這裡簡陋得幾乎不避風雨,可這一刻他卻覺得很溫暖。
崔嬪摸著他的腦袋,笑著告訴他,「你以後就在這裡住下來,好好治病,跟著我父親學醫。」
謝明翊眼神麻木,看見板著臉熬藥的老頭兒。那是他第一次見賀春水。
他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發覺自己雙腿好似沒有了知覺。
這時,又聽崔嬪說:「你放心,我父親雖然脾氣有些古怪,但他也算你半個親戚,會好好待你。」
見他神色落寞,崔嬪又安慰他,「你若是想回京城,等你的病好了,我再帶你回去。」
後來,她確實踐行了諾言,又回到千花谷來接他,帶他回京去祭奠父母。
只是,這次卻是生離死別。
謝明翊斂下眸子,將眼底的所有情緒深埋起來。
他也曾被人深愛過。
他沒有母親的陪伴,卻有過兩位母親。
她們都愛他。
可,那都是七歲前的事了。
謝明翊慢吞吞捻起一塊棗泥糕,嘗著甜膩的味道,艱難咽下去。
太甜了。
是他不曾嘗過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