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陳縱不懂歷史背景,前頭幾頁看得暈頭轉向。子夜便每晚吃過晚飯,帶她在電視前播放租來的《滿江紅》碟片。陳縱一集集看完,回頭再來看子夜寫的書,時常因主角遭遇過分悲慘而讀不下去。
「周復好慘,好像全天底下最痛苦的刑罰都讓他受了個遍。」陳縱很容易為周復落淚,不懂子夜為什麼會對一個這樣可愛的角色如此心狠手辣,「我只求他最終能有個好結局。」
子夜聽到很詫異。安靜看了她一會兒,又問得很溫柔,「你希望他能有個好結局?」
陳縱無比認真地點點頭。又無比誠懇地講,「我希望書里害過他的人全部去死。」
那是她自小到大做過的最最惡毒詛咒。
末了,陳縱又問他,「《毗舍闍鬼》是什麼意思?」
「是一種鬼。」
「書名是鬼,內容卻和這四個字沒有任何關係。」陳縱仍舊不懂。
「因為這世上到處都是披著人面的鬼,」子夜耐心地淺顯地講,「有時候它們就在我們旁邊。」
陳縱莫名被這個意向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在似懂非懂之中做了最淺顯的理解。
整本書里,陳縱最怕,卻也喜歡周復進宮被凌|辱的部分。那個段落異常流暢,異常香艷,異常殘暴,異常水到渠成。陳縱在閱讀的過程中,幾乎可以看見子夜伏案晝夜不休,靈感入水注入文字。她不知道十五歲的哥哥是如何由來的體悟完成這樣殘忍的創作,那時她只管替他擔怕:「這麼露骨,出版社會不會拒收?」
「這麼……色|情,會不會被邱阿姨罵?」
「沒所謂,」子夜這麼講,「只要他們能看懂我在寫什麼,就罵不出一個字。」
他要寫,就寫不愛的血緣,父權的余恨,無情的命運,不可反抗的傾軋——能真正傷害到一個人的所有,有人窮盡一生不可承受的總和,便是《毗舍闍鬼》。
這是十四歲天才的子夜的自傳。
《毗舍闍鬼》中周復的命運不可扭轉,陳縱卻可在別處揮筆做判官,為她改寫命格。
陳縱第一次嘗試下筆寫作,竟是為了書寫《毗舍闍鬼》的同人文。她看充滿粉紅泡泡的言情小說最多,所以落筆自然也是浪漫非常的女性視角。她寫周復入宮前的婢女暗慕家中少爺,為了拯救周復,而試圖拯救他的一切理想國,從軍入伍,一步步登升成了女將。女將領大軍攻城,殺入金國宮廷,取了一切仇敵首級高掛於城牆,讓周復立在城頭看。「看,這是臣為您殺的仇人,這是臣為你打下的江山。」痛哉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