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誰都沒有輕舉妄動。
那個夏天格外悶熱,院子裡的蟬鳴也意外地使人煩躁。
陳縱與子夜的房間一牆之隔,有時夜半醒來,她好似都能聽見他的一呼一吸。她從沒發現安靜的子夜這麼吵,簡直隨時隨地,不分場合,無處不在。就這個問題,她再也沒有向無所不能的子夜求解。他們之間好像多出一塊禁地,繞不過,攻不破,也拿不起。
那種氣氛連邱阿姨都覺得詭異,講,「你們兩個怎麼回事?好的時候好得不行,鬧個彆扭鬧成這樣。」
陳自強逮著他兩在走廊上看似冷漠的相遇,便會恨其不爭地罵道,「狗見羊!」還會批評陳縱:「你哥都要走了,你也沒點好話,真是白眼狼!」
陳縱倒是想講,可是她的主動性遭受客觀法律和宏觀命題全方位鎮壓,連她自己都怕這輕易出口的好話,會使人對它的重要性大打折扣。她更怕與子夜兩年的分隔,會使這朦朧如紗簾輕薄如蟬翼的感覺醞釀成一種滑稽、幼稚的過家家遊戲。陳縱每天都在同自己的情感搏鬥,她最終說服自己,做人要沉得住氣,要破釜沉舟。所以最好的時機是兩年之後,她覺得等得起。
可是她對自己情感上種種周祥的策略與謀劃,都在子夜臨走當天全面潰敗。
子夜是乘火車走的。
為什麼是乘火車而不是搭飛機,那時從未為生計發愁過的陳縱還不足以懂得其間的差別,自然也不曉得爸爸資金周轉出了點差錯。她只知道,子夜要走了,那片禁地變成了一片荒蕪失地。她立在站台,看見子夜彎下身,被嵌在點了燈小小的窗格里,那個場景會變成一幅塵封油畫被永恆地束之高閣。
報站員的聲音毫無感情地響起,那格小窗也從她眼前滑走。陳縱可以感覺到子夜視線在自己身上長久的停駐。原來人的眼睛是可以講話的,原來人的情感是可以僅僅經由雙眼講訴的。很重的愛也在那一瞬間變得很輕盈,陳縱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下來,她不由自主地動了,下意識去追尋那一格搭載著子夜遠行的窗。子夜也在她跑起來的一瞬笑起來,頃刻從固定的那幅畫中消失,一格一格倒退,在她能看清的最近也是最遠的地方以口型告訴她,別哭。又指指手機,打電話給我。
子夜走了。
陳縱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