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周末,陳縱晚自修特意跟老師請了半個小時假,到校門口小賣鋪借電話打給子夜。
「沒事,」子夜在電話里這樣講,「忽然犯低血糖,在食堂里暈過去,被同學送到校醫院。不是什麼大事。」
「在家生龍活虎的,去上大學怎麼就低血糖了。是不是食堂做得難吃?還是北方菜系不合口味?」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也許睡得不好,」頓了頓,子夜又笑著說,「食堂很好吃,什麼菜系都有。等你畢業,我帶你一一吃遍。」
陳縱幫不上什麼忙,又不敢瞎操心,白白惹人心煩。 「最近有什麼開心事嗎?」 她只想知道他開不開心。
子夜意外很有傾訴欲,「倒是有一件。學校有名女同學——」
「女同學?」陳縱被激發出危機感,恰如其分地提醒他,「陳子夜第一次提及適齡異性。」
子夜接著講下去,「有很嚴重抑鬱症,嚴重到幾度退學。」
陳縱差點就忘記危機感這回事,「聽說很難治癒,幾乎只能靠自己。會有閱讀障礙……而且還容易使身邊人有情緒病,她……」她雖然很同情她,但她只是個凡人,分身乏術,只能擔心子夜,「你不要離她太近。」
「不會,」子夜答應她,接著又講,「她今年畢業,昨天校園婚禮。婚禮致辭,她講了很多,說她這些年走來很不容易……她尤其感謝她的丈夫,說自己被他治癒。」
向來邏輯清晰的子夜,不知怎麼有些語無倫次。
隔著電話機,陳縱看不出他的表情,也無法經由電子音聽出他的情緒。
她只知道這件事使子夜開心,因此她也為他高興,「真好。」
背後請假出來排隊打電話的女聲催促了兩三次。察覺到她並不是在講什麼要緊事,催得更急,「我男朋友八點就開始等我電話了!」
陳縱不理。
背後女生踮腳瞥眼通話時間,「排隊二十幾分鍾,電話講九分鍾,離校超過半小時門禁了吧?小心門衛卡點不放人,將你扭送去教導主任辦公室罰站。」
陳縱壓制住噴薄的怒氣,捂著聽筒,很小聲很不舍地講了句,「我很想你。」
「我也是。」子夜這麼講。
「等我來找你。」
「好。」
得此一句,夫復何求。陳縱卡點十分鍾掛斷,將通話結束在最圓滿的時候,回頭笑臉盈盈地沖身後女聲比了個中指。
邁入高三之前那個暑假尤其重要,兩個最炎熱的月份也要在一周一輪的摸底考試中輪下來。陳縱早已選定了另一所位於十朝古都的大學,那所學校物理系最好——你上最好的大學,那我也不能輸——那時她野心勃勃的性格也略有顯山露水,日子也因有了既定目標而心無旁騖地過下去。每個月她仍回回家一趟,大部分時候家中只有邱阿姨。經濟狀況一片愁雲慘澹顯露在邱阿姨臉上,只有嬌生慣養慣了的陳縱始終無從察覺。
第二年新年只有兩天假期,陳縱是和邱阿姨過的。兩人一齊包餃子走了個新年的形式,夜裡坐在沙發上看春晚時,電視機下方突然跳出一則新聞。
【一代文學巨匠陳金生病危。】
陳縱轉頭去看邱阿姨表情。
邱阿姨臉上沒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