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條採訪,陳縱心臟莫名鈍痛。
不知刺痛她的是什麼。也許是他的形容,也許出自他黯淡的神情。
再後來,她在網上搜索到譚天明與陳滬君的糾葛,漸漸懂得,果然是這樣,真的是這樣。
世界上就是有這麼一群人,早年摸爬滾打,吃過很多苦頭。如今終於成了上位者,於是把早年的一切不如意,發泄到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晚輩身上。
有人從痛苦獲得靈感,有人從愛欲獲得靈感,有人藉助香菸、□□、毒|品……有人訴諸暴力。
「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 於是暴|力合法並且正義。
子夜傷在暗處,也許連邱娥華都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如此種種,陳縱一點點更正她記憶中的子夜,終于于電光火石之間意識到——錯了。
從前她對子夜的理解,統統都錯了。
「家庭是封建的餘孽,父親□□的魔王,母親是好意的傻子……」
陳金生是什麼?「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
「因為您,我喪失了一切的自信,反過來,得到的卻是無盡的內疚感……」
「活著就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強|暴,像《毗舍闍鬼》那樣單刀直入的強|暴。」
「不曾想到他長至十四歲,早已經歷無數遭真正的輪|奸。」
書上種種,包括周復與《毗舍闍鬼》,也在那電光火石的剎那,幫她解讀了子夜。
你有試過被長輩集體霸|凌嗎?
陳金生是他王國的暴|君。
那裡還有佞臣與惡毒王儲,還有一言不發、懦弱的後。
逃離文學,是子夜逃離父親暴|政的唯一機會。可惜子夜,除了寫文章,「什麼也做不好」。
子夜應當恨這世界才對。
可他安慰她時常說,「這世界是不是也那麼壞?」他破碎的靈魂擋住了世界的殘酷,他從她身上看到自己僅剩的完好部分尚還活著。
原來陳縱從沒有認識過陳子夜。原來世人從未認識過陳子夜。
子夜是被腰斬的殘章,是望不見黎明的永夜。
「周復救了年年。」
「沒有人可以救周復。」
他對她好,何嘗不是一種無可挽回的,近乎絕望的自憐。
她想起他那夜的形容。
「頭上花萎,衣裳垢穢,樂聲不起,身光微暗,浴水黏身……天人五衰。」
她想起他陷於愛|欲時被圍觀的恐懼,在那一夜卻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