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過去,弋陽平靜開口:「封鐸,我不希望,我是你退役的原因,或者原因之一。」
封鐸沒想到往事會是弋陽先提起。
他抬眼看過去,認真道:「可是你比我付出的代價大得多。」
他無非是親手摘掉了頭上光環而已,看弋陽被剝奪的,卻是健全的身體,開朗的性情。
兩者根本無可比。
弋陽笑笑,姿態輕鬆得好像談及之事與他無關。
「如果你始終用悲憫的眼光看我,那我在你眼裡,就永遠都是一條可憐蟲。我們一起往前看吧,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不要再想你欠著我的,那次事故是意外,如果我真要怪誰,我最該怪老天,怪那塊穿破我骨頭的硬石,怪我爸薄情寡性,在我媽病痛之時不管不顧……唯獨不是你。」
封鐸垂頭,掩下面容。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強忍住嗓口的悶堵與澀意,聲音低啞道:「從確認你要離開賽道的那天起,我對競速便沒了執念,冠軍榮譽、掌聲風光,這些對我而言都毫無吸引力,但我忘不了的是,我們並肩作戰時對那個獎盃的無限嚮往,所以我必須拿到,不是只為你,也不是只為我,是為我們。」
「奪冠那天,我糾結了整夜,到底要不要給你打個電話,可最後還是慫了,我不知道這個消息對你而言還有沒有意義,更怕叫你回憶起不好的往事,但我最想分享的人,當然始終首選是你。」
「與有榮焉。」弋陽忽的開口,道出當年的不為人知,「冠軍爭奪賽當晚,我全程跟看了直播,你是如何過彎漂亮,一路過關斬將衝上那個高位的,我雖然沒在現場,但也算親眼見證了。」
封鐸詫異抬眼。
他從不知道這些。
事故過後,弋陽傷腿成殘,更在昏迷之中錯過見徐姨的最後一面,他沉鬱頹悶過一段時間,期間誰也不見,包括封鐸。
後來再見面,弋陽情緒不穩,傷人的口也曾脫口,封鐸印象最深的一句是他說——『封鐸,我不該恨你嗎?』。
從此,他不敢輕易出現在他面前。
那之後的幾年,封鐸背負愧怍,惴惴難安,更以為弋陽恨透他,再不敢輕易嘗試修好。
如果不是上次,花月誤打誤撞進入伏陽書屋,封鐸根本不會意識到,弋陽或許態度已變。
黑燈瞎火,夜半深林,他和虞小姐怎麼可能偏那麼巧地及時出現?
他猜到,是他那輛破舊老化的吉普車招了眼。
那是兩人輟學後,合力攢錢買的第一輛車,雖然是二手車,卻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後來他們轉賣出去,過去幾年不知又經過幾手,最後被封鐸戀舊地收回。
他將其開回北州,算是叫這輛車完成它最後一次長途使命。
明年也該報廢了。
他知道,弋陽就是因為看到花月從這輛車上下來,猜到什麼,所以才會出手幫忙。
封鐸默了一會兒,思忖著開口:「冠軍獎盃還有冠軍戒指,過幾天會被車隊郵寄過來,到時候,不如把它們放在你的書屋裡吧。」
弋陽環室打量一圈,回說:「閱讀室的置物架應該合適。」
封鐸笑笑:「和我想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