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吃苦,本就是她妄想,天下憑什麼有這樣不勞而獲的好事?從前二十七年是她投胎中了彩票,現在她只是重新成為了普通人,所有人都是這樣苦難里來過,她有什麼可矯情可抱怨?
薄依知都知道。她很久之前就知道。她只是怕苦怕疼,她只是還殘存妄念。
哪怕是現在,被現實狠狠罵醒的現在,她也還是好疼,好想哭。
成年人總還有獨自痛哭的權利吧。
不,或許根本不是,別的成年人早就學會了眼淚往肚子里吞,別的女人都是來姨媽也能走長征的鋼鐵女俠,只有她這麼弱,她大概拖了全A市女性的後腿,她是人類中最懦弱最沒用的那一個,沒有水晶城堡的支撐,就該被自然選擇所淘汰的。
她不是什麼遲早會綻放的珍奇花朵,她靠自己根本撐不到盛開的那一刻。
薄依知腳蹲在椅子上,下巴抵著膝蓋縮成一團,抱住自己一邊哭,一邊把顏料胡亂隨性地往畫上甩,大姨媽給她疼一下她就甩一筆紅色,忽然委屈來了就甩一筆黑色,好像要把那些讓她痛苦的血塊和陰暗情緒都傾瀉到畫布上。
這一場哭得好爽。
從一開始不發出聲音,到後來小聲抽泣,到連綿不絕地嗚咽——反正這整座樓都沒有人。今天周五,藝術樓慣常是沒有人的,應河也不會這麼早過來,這時間他應該剛去吃晚飯。
於是,終於塗抹出一幅離經叛道的畫,也終於發泄夠了哭累了的薄依知,一抬眼看見不知何時站在那裡的應河,整個人傻怔住。
……啊。他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好像,有點丟人啊。
可是應河面無表情的樣子,又忽然讓薄依知覺得,如果一定要被一個高中生目睹人生低谷,那她寧可是應河,因為應河不會嘲笑她,不會憐憫她,他甚至不在乎她哭還是笑,就像顆石頭。
不過就算他冷漠的像石頭,好歹也是塊會動會說話的石頭。薄依知連忙抬起手抹了把眼淚,動作有點粗暴,敏感薄嫩的眼下肌膚瞬間就被她擦紅了。
驀地,她手腕被人抓住。
應河俯下身,雙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而隨著這個動作,他的臉猛地靠近她的臉,和她近距離四目相對,薄依知甚至能從對方清澈的眼底看清自己哭得可憐兮兮的倒影。
「……」
薄依知臉緩緩紅了。被看見哭就算了,還這麼近距離觀察,她好歹也是他的老師啊,今後威嚴要往哪擱?
薄依知掙了掙手,應河卻抓著不放。那雙纖細柔軟的手,看著柔弱,卻到底比薄依知要大一圈,也畢竟有著男性的力量。不過也是因為少年太脆弱了,這樣強勢的禁錮沒讓薄依知產生絲毫畏懼,只是讓她疑惑。
他要幹什麼?
薄依知疑惑地看著他,水洗過的眸子異常澄澈,像是透亮的寶石。長而卷的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淚珠,像是清晨的嬌嫩花瓣上楚楚可憐的露水。應河默默看了半晌,倏地低下頭,啄走了她下眼睫毛上一顆未滾落的淚。
薄依知:「……」
薄依知睜著眼,直接當機。